“喝了糖水都散了吧,该上学上学,该回家回家。”杜梅见是群淘气的孩子,扬手示意跑堂的伙计。
“我们是来吃饭的,可别把我们当小孩子哄!”胖男孩见杜梅这样,顿觉被小瞧,立时有些不高兴地说。
“那你们吃什么?”杜梅一看他们的穿着,便知是家境富裕,被家里宠坏的小孩。
“这个、这个,全要!”胖男孩指着小报上的菜名,嚷嚷道。
“你们那里吃的了这些,不如我给你们配些菜吧。”杜梅飞快地在菜单上写着。
“一定要有八宝鸭,这上面写的,简直馋死人了!”胖男孩咽了下口水说。
“好,那就替换一样。”杜梅将纸上麻辣鸭块划掉,换成了八宝鸭。
“可我也想吃这个!”胖男孩见状,着急地说。
“今日的菜足够了,若是吃的好,你们可以下次再来尝尝,梅记每旬推出一件新菜,总有你没吃过的。”杜梅笑着说。
“那我们要楼上的书雅室。”男孩伸出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楼上。
“这个没问题,林岱,你领他们去吧。”杜梅扭头对柜台里的少年说。
“嗳。几位请随我来。”穿着天蓝色长衫的林岱前面引路去了。
“你这么小,居然是这里的账房?”
“我家铺子里的账房是个尖瘦的老头儿,每次跟我爹报账,我看着就怕,若是像他这样的,我早学会管铺子了。”
“你都读过什么书?字写得漂亮吗?算盘打得好吗?”
“你是个哑巴呀,问你咋不说话?”
……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问,林岱与他们年纪差不多,性子却比他们稳重,任由他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也不恼,只含笑半躬着身子带路,却不说一句话。
杜梅仰头看他们上去了,暗想,董昌说的没错,林岱的性子实在过于拘谨了些,做账房还行,离做掌柜的,还需时日磨练脸皮和嘴皮。
“掌柜的,拿一坛酒来!”一个魁梧粗犷的老和尚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闻,中气十足。
“大师,我这就给你准备斋菜。”杜梅回过身来,赶忙双手合十向和尚行礼。
“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洒家游历世间半辈子,早不拘泥于此,你只拣酒楼里的好菜速速上满一桌便是了。”和尚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
“大师请坐,您一个人要一桌菜?是不是多了些?”杜梅将他引到桌旁,微笑着问。
“你只管叫厨房上菜,放心,过会儿就有人来了,半点浪费不了!”伙计捧了酒来,老和尚拎过坛子,倒了一碗,一口喝了,精神一振道,“啧啧,醇香甘冽,解渴正好!”
“老秃驴,京中一别,十多年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门外突然来了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他看见坐在大厅中的老和尚,惊喜地说。
“若是如你所愿,我独自登了极乐,留你这牛鼻子老道在凡尘中没了对手,岂不是太过寂寞!”老和尚似乎早料到他要来,眉毛都没抬一下,在桌子对面摆上了碗筷。
“姑娘,我是循着味儿来的,你家的盐水鸭、酸辣鸭四宝,拣简单易熟的菜,赶紧地先上几个来!”老道也不客气,急吼吼地坐下,冲杜梅挥挥手,端酒就喝。
“两位稍等,我这就到厨房去看看。”杜梅欠身行礼。这世间无奇不有,遇见两个不忌荤腥的出家人,倒也是啥了不得的事。
“美酒佳肴,怎可少了我们兄弟!”杜梅刚转身,就见两个奇瘦的男人,相貌相似,穿着一白一黑的长袍站在桌子旁边,他们行走无声,仿若鬼魅。
杜梅几乎没看见他俩是怎么进来的,仿佛一阵风刮过,就已经拉开凳子,坐下喝酒了。
抬头看看门外的日光,明晃晃地耀眼,杜梅心中疑惑:“今儿开张第一天,怎来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过了巳时,酒楼里一下涌进很多客人,很快座无虚席,这些人有带刀佩剑的江湖人士,也有穿绸着缎的商贾富人,他们很自然的泾渭分明地分开来坐,但他们的口味倒是惊人的一致,每桌几乎把鸭肴都点了个遍。
宋玖叶丹和杜梅三人站在一处看着这些食客,只觉场面十分诡异,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及到傍晚,酒楼络绎不绝地上客,济济一堂,有几拨人来迟了,只得遗憾地走了,这些食客除了像中午的侠客和富人外,叶丹还接待了三位相熟的官员。
他们是户部侍郎钱益,都水监使者张敏,太仆寺少卿王观,他们三人是同年,又都是中书令宋平的门生,仕途上得宋家不少帮衬,他们私下与宋少淮关系十分亲厚,叶丹自然也认识。
他们是带着自个玩得来的朋友到梅记请客吃饭的,酒美菜好,众人喝到兴头上,三人说定要轮流请客,大家自然哄闹着答应。
在参加宴席的人中也有喜欢鸭肴口味,恰巧有事需要请客,也跟着预定几桌,如此一来,杜梅在给他们结账的时候,又接了后面几天雅室的订金。
杜梅前前后后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是欢喜的,这些人大多冲着鸭肴来的,这倒让杜梅始料未及,她昨儿还想了好几种促销的法子,如今瞧着倒是用不上了。
天黑下来,第一波人潮散去,又有十几个衣着华美的男人,簇拥着一个老者进来,言谈举止间,一眼就看出是朝廷中人。
叶丹刚好在门前候着,笑着说:“顾祭酒大人,您今儿可是难得,怎有雅兴带着国子学的大人们到外头来用餐?”
“这几日季节交替,我又犯了咳疾,早间,燕王听见我咳得厉害,体恤我年老体虚,特意推荐了梅记老鸭汤。咱国子学里的人啊,终日教授监生们学业,话不知说了多少,劳心劳力的,今儿索性一起来尝尝。”顾谆掩唇轻咳道。
“你老可真是来对了,我们梅记的老鸭汤,清热润肺,最是滋补,八宝鸭味道厚重,汁浓味鲜,一定适合各位大人们的。”叶丹赶忙介绍。
“这既然是叶掌柜的店,那便劳烦你给我们点一些适合的菜吧。” 顾谆合上菜单说道。
“点菜,这个简单,只不过,梅记酒楼并不是我的,这里的菜品大多出自大掌柜之手,她又是梅记熟食店的老板,我与她是
旧相识,如今酒楼刚刚开业,我帮着照应一二。”叶丹笑着纠正。
“是刚才的那位姑娘吗?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顾谆颔首称赞,连连感叹。
“正是了,她的厨艺十分精湛,制作的菜肴别具匠心,您今日尝过就知道了。”叶丹埋头写菜单,又报了一遍,众人满意,他便下楼将菜单送到厨房去了。
第二日,第三日,食客有增无减,前厅的十张桌子都轮着翻了台。二楼三楼的雅室更是被提前预订了出去,这样的异常火爆,让众人一时难以置信。
宋玖在徽州经营着三四家饭馆酒楼,生意算是好的,一天也有三四百两进项,而梅记酒楼通常只要半日就有五百两,按宋玖的话来说,这都快赶上百年老店醉仙楼了。
叶丹在江陵城经营落梅轩,是红极一时的店铺,玩偶、内衣、抱枕更是被万千人追捧,可这些有一件或几件也就罢了,哪像酒楼里的宴席,吃过一顿还惦记着下一顿。
酒楼里的人手实在忙不过来,杜梅便到码头上去请林峥三兄弟,三人早得了父辈的耳提面命,半句话都没说,便应下了,两天后,他们与码头上的管事辞了工,收拾了行李,直接到酒楼做了伙计。
他们平日里做惯苦力,一次用特大的托盘端七八碗菜半点不费劲,他们跟着酒楼里的伙计学着唱报菜名,三五天就能自个跑堂了。
大半个月后,夏粮普遍开始收割,眼见收购在即,宋玖看酒楼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厨子和伙计跟着杜梅相处融洽,他便提出要回去了。
杜梅多少知道他家里的事,不便留他,帮他雇了辆马车送他回去。
夏天就要来了,内衣的生意渐渐多起来,叶丹虽将这些全权委托给邓氏,可他一日日要留在落梅轩照应,脱不开身,酒楼有杜梅看顾,越来越好,他也就少来了。
这样红火的生意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杜梅终于有一天发现了异常。
都水监使者张敏半个月前刚在酒楼里给他小儿子摆过满月酒,这日又打发管家来订十桌席面,说是给小孩子过百日。
杜梅记性向来好,她翻了翻订酒席的册子,看见上面赫然写的日子,心里有些疑惑地问管家:“你府上有几位小公子?”
“我家老爷只有这一位公子,宝贝得很呢。”管家只当杜梅是客套,笑着说。
“摆酒席时,小公子回来吧?张大人也是我这里的老客了,我总该表示一下的。”杜梅极力回想上次满月酒时,小孩儿和他的母亲似乎并没有来。
“那是自然,只是让杜掌柜破费,我家老爷断不会肯的。”管家摇摇头道。
“回馈老顾客本是里所该当的,您莫要推辞。”杜梅在册子上记下预定的日子,笑着说。
“你的心意我代老爷领了,只千万别做别的,不然,我不好交差啊。”管家面有难色。
“我晓得了。”杜梅心中疑惑更重,只面上不显,她收下订金,爽快地答应了。
管家刚走,杜梅就将林峥找了来,让他速去打听张敏家的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