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哪里就这般草木皆兵了,我从今儿起,歇在这里就是。”杜梅连连摆手拒绝。
“那便这么定了。”楚霖点点头。
这座酒楼,他早已布下了暗卫,两个时辰换一次,无形中,仿佛是被天罗地网罩着。
“先恭喜燕王明日就要行冠礼了。”慕容熙端起酒碗在楚霖的碗沿上碰了一下。
“明日酉时末有大的游行烟火晚会,君臣都会来与民同乐,到时必然十分热闹,到时人群拥挤,你若出去,一定要带上小七。”楚霖不理调侃的慕容熙,又叮嘱杜梅一句。
“你什么时候跟我娘一样了,我自个能照顾自个!”杜梅故意蹙眉睨了他一眼。
她来江陵城有些日子了,自然理解楚霖的紧张和担心,偌大的皇城治安都在巡京营的管辖范围内,明日皇上大臣和外夷使臣都要出来,加上参加狂欢的民众,街市上定然摩肩接踵,人潮涌动。
若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趁机弄出点乱子来,不要说刺杀,就是发生失火、落水、踩踏这些骚乱,也都是不可收拾的大事。
“好。”楚霖微微吸了口气,没有半点脾气地笑。
两个男人喝光了酒,离开梅记,骑马并行在热闹的街市上,赵吉安和严陌隔着一箭之地慢慢跟着。
“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两边街市上家家店铺都挂着红灯笼,楚霖侧颜半明半暗,直显得面上轮廓冷凌,宛如刀削斧凿。
“我有什么说的?你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对付乌答的求亲吧。”慕容熙潇洒地单手挽着缰绳,另一只手将夜风撩起的头发顺到胸前。
“你以为你今日说了,我就一定要娶她吗?”楚霖不屑地说。
“他们来得这般巧,没有早一天也没有晚一天,正赶上你的冠礼,你当我不说,你就能躲过吗?”慕容熙冷哼。
“你这么说,是有什么阴谋?”楚霖拧眉道。
“你既已猜到,又何须问我!”慕容熙掸了掸落在身上的柳叶,淡淡地说。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楚霖有些严厉地问。
“我叔父因你们楚氏皇族毁了大半生,我总要为他讨回一点公道来,根本不在乎和谁合作,又何惧耍些手段!”慕容熙话语虽低,却是冷意森森。
“男子汉顶天立地生于天地间,若真有冤屈,大可明着来,你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牵扯进来做什么!”楚霖想想杜梅进了江陵城遭遇重重劫难,气恼地说。
“你以为我想么!阿梅早在这盘棋里,千算万算都逃不掉!从你给她那个惹祸的金锞子起,她就命中注定过不了平凡的一生!
她为金锞子第一次进县衙,就让沈章华借机折了万富钱庄的掌柜崔喜顺,而后又和叶丹合作玩偶唱卖会,打垮了京中数一数二的锦绣坊,如今落梅轩在江陵城中独占鳌头,风头大盛,无人能比,你可知锦绣坊的掌柜是陆喜贵,他还曾想诱拐阿梅进京,阿梅可算是明里暗里挫了他两次。
至于卞喜来那可真正是败得体无完肤,他原在清河县开着春来杂货铺,结果不仅没低价收到阿梅的鸭蛋,反而被沈章华以欺行霸市的由头关起来好好教训了一顿,至于他后来在
射山镇开回春堂,则更似遇见煞星,杜梅借收粮之机,一并为她舅舅成功收药,之后又直接揭穿了他哄骗乡人种大烟的鬼把戏。
你可知这三人背后是谁?细想这些过往,你还敢说,杜梅今日乃至将来要遭遇的种种,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吗?!”慕容熙一口气说完,冷眼看楚霖。
“你将她带到江陵城来,暴露在蜀王的魔爪之下,难道还是上上策!”楚霖闷哼一声,有意激他。
“阿梅从养鸭到开酒楼,她从来都没有停歇过自己的脚步,她不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雀,也不是一只圈养的鸡,你给她天空,她便是翱翔的鹰,你给她海洋,她便是弄潮的鱼。她从杜家沟一步步走到江陵城,我既能成全她所有的愿望,更会竭尽所能,守护她的平安。
对,是我带杜梅去求楚救林岱和沈章华的,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楚的爪牙无处不在,与其势单力薄躲躲藏藏,不如摊在阳光下,这里毕竟是江陵城,天子脚下,他总要忌惮几分!”许是酒意上涌,慕容熙压在心里的话,这会儿滔滔不绝,一吐为快。”
“梅儿的平安自有我守护,你还是赶快去做草原上的驸马吧。”楚霖听他说完,与他所思所想并无两样,遂扬眉淡淡地说。
“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你堂堂九王爷在此,哪里有我一个江湖逍遥派什么事。”慕容熙桃花眼飞扬,自嘲道,转而又正经地说,“倒是乌答求阿梅的事,你明日要好生应对!”
“你当皇家的礼法规制是摆设吗?哪是他一个外夷想怎样就怎样的!”楚霖想着明儿又要争吵不休,不免头疼。
“那便好,走了。”慕容熙也不耽搁,一抖缰绳,大金马扬蹄奔跑。
严陌催着马,追他主子去了,赵吉安也从后面赶到楚霖身边。
“你明日多派人盯着蜀王府的人,更要将街面上那些暗桩盯死,皇上难得有雅兴出宫,万不可有半点闪失!”楚霖低声吩咐。
“属下明白。”赵吉安拱手应下。
第二日,庄重威严的大殿之上,乌答带着阿儿台恭谨地行礼,呈上了国书。又旁观了宗正寺卿秦真为楚霖行冠礼。
“宁丹可汗既然要永世修好,我大顺朝更是乐见其成。”楚霈端坐在高位上,沉声说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伏地称颂。
“启禀皇上,今儿九王爷及冠,又有蒙古察部使臣来访,可算是双喜临门呢。”楚躬身上前笑着说。
“七王所言正是,只是朕的皇子们皆未成年,灵萱公主又恰巧许了人家,这会儿谈和亲,只能在诸位臣工府上选了,过会儿请阿儿台郡主和乌答王子亲自见见他们,若是被郡主看上的,不论嫡庶都另外封爵,若是被王子看中的,也是一样,即刻封为公主。”楚霈微笑着挥挥手。
“若说起和亲之人,咱们可不能忘了九弟,母后日思夜想,为他夙夜不宁,今儿阿儿台郡主来了,不是最好的燕王妃人选嘛。”楚见楚霈直接饶过了楚霖,不甘心地挑明道。
“上次说起遴选燕王妃之事,九王身体欠佳,朕派了贺联到他府上诊治,这还没满三个月,七王当时也在场,这么快就忘
记了!”楚霈拧眉,语气满含责备道。
“可……”楚没想到被楚霈当着使臣的面,毫不客气地让他难堪,一时咬牙难言。
“启禀皇上,七王爷正妃之位已经空悬三年,阿儿台郡主貌美如花,此等姻缘,乃是天作之合。”户部侍郎钱益跨出一步,躬身说道。
“钱侍郎说笑了,我是什么年纪了,哪里配得上宛如朝露的郡主!”楚霈连连摇头,心里恨极了他。
“七王爷老当益壮,听说刚娶的夫人已经有了身子,再说,郡主自小被可汗呵护长大,如王爷这般年纪的,更懂得疼人!”钱益笑容满面地说。
杜梅在户部的户籍存档被改,钱益虽疑心是楚派人所为,但苦于没有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只好借这个机会,恶心恶心他。
“我才不要嫁他这个老头儿!”阿儿台看着几乎和自个父汗一般大的楚,忍无可忍道。
“王爷恕罪,我这妹妹不知天高地厚,被宠坏了!”乌答听她口没遮拦地一声吼,急忙上前赔礼。
“无妨,无妨,郡主率性天真,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楚心里感谢阿儿台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她。
“启禀皇上,文华殿中已经准备妥当,还请移步一观,看看各家公子小姐的技艺表演。”宗正寺秦真上前说道。
“准了。”楚霈威严地说。
众人簇拥着楚霈走进文华殿,为了给表演者腾出地方,群臣都被赏了座位,乌答和阿儿台更是坐在王座下首第一排,这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楚霈一道圣旨,群臣中家里适婚又没有婚约的儿女,不管嫡庶都来了,家有男儿的自然高兴,尤其那些个无法继承家业爵位的次子庶子更是跃跃欲试。
既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借姻缘博一个前程,无论郡主长得如何,只要她的身份地位在那里,能给自个带来通达的仕途,这些人并不介意把正妻的位子给她,男人想着,只要等自个慢慢在官场站住了脚,到时再讨几个喜欢的妾还不是易如反掌!
做如此想的人,不在少数,大家使出浑身解数,卖力地展示才艺。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拳脚剑术,一个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轮番上场,卯着劲,只恨自个平日里学得少,不能更胜人一筹。
有人这般狂热,也有人十分厌烦,东暖阁里,苏默天、宋少淮两人对坐,按他们父辈的身份,他们早该出场,可他俩硬是说没准备好,一拖再拖。
“我这会儿倒是羡慕铁黎和瑾年,不用被人当猴看!”宋少淮翘着二郎腿,气恼道。
他原本以巡京营军务繁忙为由,拒绝参加这个无聊的选拔,可是宋平见不得长房屋里是一个从良的妓子,纵使凤仙有千般好,这个出身跟一个耻辱的烙印似的,让宋平半刻也抬不起头。
他硬逼着宋少淮前来,甚至答应他,只要将郡主娶回来,光耀门楣,至于会不会喜欢,能不能过到一块去,他都不过问,他要的不过是挡住外面悠悠之口。
“照你这么说,外面的,岂不是一群猴?”苏默天掀开门帘一角,看着外间影影绰绰的舞剑的人影,低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