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无所谓的,纨绔之名,我担了这么久,这次可得名副其实一回!”宋少淮吊儿郎当地往椅子上一瘫,转头笑着对苏默天道,“倒是你向来博闻强记,学识渊博,又任大理寺少卿,是多少女孩子的春闺梦里人,这要是被郡主选中了,可怎么得了!”
“这位蒙古郡主是马背上长大的,我料她琴棋书画基本不会,诗词歌赋几乎不懂,那些打拳舞剑的,好似更得她青睐些。”苏默天半点不慌,浅笑道。
“与你说话真是无趣得很,大理寺最近都没事吗?你是不是闲得快发霉了,照你这样一说,难道这郡主还要搞一个比武招亲不成?
我瞧着那些个家伙,大多是花拳绣腿,真要动起手来,只怕打不过,白丢了咱大顺朝的脸面!”宋少淮撇撇嘴,嘟囔一句。
“定北军将察部打回草原,脸面已经足够了,不差这一点半点,在这大殿之上,燕王打得过,可他不想娶,蜀王爷打得过,可他不能娶,如此一来,只好让那些想娶能娶的博一博了。”苏默天倒是淡定得很,饶有兴趣地说。
“两位爷,时下只剩你俩了。”一个小内侍磨磨蹭蹭进来,交握着手,低眉顺眼地说。
“大哥,我先来,你压轴!”既然左右躲不过,宋少淮索性从椅子上跳起来,抢先走了出去。
他身着绛红色云锦长衫,长袖飘逸,加之他故意摆肩甩手,端的张扬狂放至极,当他快到表演场地正中的时候,也不知怎地,左脚一下踩在右脚上,一个踉跄,先前还风骚无比的姿态,立刻变成了一个恶狗扑食,整个身子一瞬间失去平衡,朝最近的礼部侍郎唐原飞扑了过去。
事发突然,大家原都等着看京城纨绔老大怎么出丑,全没料到他撞上了唐原,唐原非常胖,挤在吏部侍郎常山和刑部侍郎袁弘中间,半点空隙都没有,宋少淮撞翻了他,连带着常山和袁弘也摔倒在地,在他们三人两边,年轻眼疾手快的,急忙跳离了座位,其他年纪大的难免跟着遭殃,一时间人倒凳翻,乱做一团。
伺候在旁的内侍们见此,赶忙一拥而上,将诸位大人搀扶了起来,这里是文华殿,上坐着天子,下坐着使臣,跌倒的人敢怒不敢言,只拿眼刀狠剜狼狈的宋少淮。
宋平见宋少淮一出来就闯了这么大的祸,来不及想他是无心还是故意,早吓得跪到地上,连连磕头请罪。宋少淮从地上爬起来,装出一脸惶恐,跟着跪下磕头。
“宋爱卿,不必慌张,今儿是喜日子,令郎也是无心,想来,众位臣工也不会和他一个后生晚辈计较的。”楚霈在高处看得分明,他掩住嘴角,咳了一声。
“谢皇上。”宋平爬起来,转身,就没头没脑地打了宋少淮一巴掌。
皇上不计较,但那些个大臣可不能白摔,这一巴掌就是交代,要不然,日后这些人不定在什么事上,就会跳出来为难他一下。
一场闹剧以宋少淮假摔结束了,最后出场的就是苏默天。
如果说宋少淮是京中纨绔,闺门噩梦,那苏默天就是皇城娇子,但他又与平日里冷得吓人的楚霖不同,他温润如玉,面上含笑,不知迷倒多少闺阁女子。
他慢慢走来,身形纤长,穿着烟罗紫的暗纹
绫衫,腰间垂一枚黄翡小葫芦,褐色的流苏随着他的行走,微微颤动,当真是世间无二的翩翩佳公子。
苏默天行到中央,朝上行礼后,负手而歌:“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的声音浑厚天然,语调抑扬顿挫,加之姿态洋洋洒洒,更显出情感丰沛淋漓,令在座的各位大臣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更有人轻轻击节相和。
“停……”阿儿台完全听不懂这些,她一忍再忍,见苏默天依然微闭着眼滔滔不绝,不知道念得什么经,她只得大喝一声。
众人皆惊,苏默天赶忙垂首立在一旁,眸底有一丝得逞的笑意划过。
“郡主,可是有什么想说的?”楚霈倒是不恼,像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慈祥地问。
“启禀皇上,我要找的驸马,要会开弓射箭,骑马驰骋,还能打得过我!”阿儿台骄傲地抬起小下巴。
“这……”底下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这有什么难的,文华殿外就有一个大场子。小李子,赶快去准备!”楚霈挥挥手。
“之前背诗、作画、弹琴的全不要参加,浪费时间,还有刚才那个,连走路都摔跤的,速速回家吧。”阿儿台不耐烦地挥挥手。
她心里念着慕容熙,虽然见了这么多人,却是一个也看不上,只想速战速决将这些人都打发掉。
“好,全凭郡主做主。”楚霈一口答应。
外面很快就搭起了一个比武的台子,之前的二三十人被阿儿台一句话去掉了大半,只剩十二个,为了公平起见,又抓阄决定了先后顺序。
时间有限,又要保证不伤着阿儿台,便规定十二人先两两对决,十招或半刻钟之内定输赢,最后胜出的三人,才有资格和阿儿台交手,谁先赢了公主,谁就是驸马。
这场比试决定着每个人的命运前途,十二个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力争一招制敌,故而,很快就有三人脱颖而出。
阿儿台一直在冷眼观战,那三人的功夫套路,她多少有了了解,她的目的不是招婿,而是打败,如此,她早就看好了他们的弱处!
头一个上场的青年生得粗壮结实,他见阿儿台娇俏迷人地朝她微笑,不由得手下收了力道,生怕力大了,把小姑娘打坏。
他哪知阿儿台手里那条小牛皮鞭子让多少草原勇士吃了亏,她笑起来宛如漫野的春花绽放,可她的鞭子却是要狠狠饮血的。
不过一两招,健壮青年就被阿儿台呼啸的鞭子一下子抽破了脸颊,他看着满手的鲜血,愣在当场,他尚还不敢相信,面前娇俏的女孩竟然如此霸道!
接着上场的是一个瘦高的少年,他见识了阿儿台鞭子的厉害,尽量不正面对抗,只在比武台子边上游走,伺机偷袭。
阿儿台可没那个耐心和他耗,举鞭连抽,少年腾挪躲闪,赤红的鞭子如同一条嗜血灵蛇,如影随形,三五息之后,少年躲闪不及,一不小心被阿儿台卷住了脚踝,她闷哼一声,用力回带,“噗通”,少年狠狠摔倒在地。
第三人是个面貌端正,浓眉大眼的青年,他以为阿儿台打败了前两个,是对自个情有独钟,众大臣也以为他必是驸马,已经开始恭贺他的父亲。
“郡主!在下是……”青年上台躬身行礼。
“哈!”谁知阿儿台缩身上前,猛喝一声,一把将毫无防备的青年摔倒在地!
“这是咋了?”
“怎么回事?”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倒在地上的青年天旋地转,不要说他不知道怎么会如此,就连一众大臣见此,也纷纷站起来张望,交头接耳。
“没有一个能打过我的!”阿儿台收起皮鞭,拍拍手道。
“你,你耍诈,咱们再比。”地上的青年爬起来,一手捂着头,一手愤怒地指着阿儿台,这丫头出手也太狠了!
“所谓兵不厌诈,愿打服输!”阿儿台朝他扮了个鬼脸,嘻笑着,一溜烟跑回乌答身边。
“算了,算了,郡主看不上你们!”楚霈挥挥手,起身走了。
众大臣见此,半点不敢怠慢,重新回到文华殿中,接下来该给乌答选妃了。
京中的大家闺秀虽都是延请西席,在私学里教,但学的琴棋书画,读的《女诫》《女训》都是一样的,故而这次十六位女子并没有一一上场,而是各自带着乐器,一起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这是场集体表演,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差不多的服饰,除了那些不受待见的庶女,被父亲拿来当成升官发财的砝码,当家主母会勒令她们穿着极艳的颜色,其他的女子,尤其是各府嫡女,反而穿着平常。
在此之前,有儿子的大臣都很欢喜有机会为子改命,而有女儿的就不太乐意,生怕自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嫁到万里之外的草原,过茹毛饮血的日子。
如今见识了彪悍的阿儿台郡主的鞭子,不仅让有儿子的断了念想,更让有女儿的愈发担心,听说乌答王子毡房里有四五个侍妾,若个个都是这般强悍的,自个娇滴滴的女儿嫁过去,过不惯游牧的生活是小,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全。
女孩子们并不知道这些,纤纤十指轻弹,如同叮咚泉水般的乐声,流淌在大殿之上,那些个嫡女父亲,既害怕女儿表现太好,被乌答选中,又怕女儿表现不好,被同僚耻笑,如此进退两难,一个个汗湿里衣,无心欣赏。
乌答坐在位子上,看着面前一个个或清丽,或浓艳的女子,脑子里突然蹦出昨夜灯火下,如一湾湖泊般沉静的杜梅。
“启禀皇上。”乌答起身行礼。
“怎么?这么快就看中谁了?”楚霈笑着问。
“这些姑娘个个生得美若天仙,只乌答恐难在她们中间选出一位来。”乌答依旧低头立在那里。
此言一出,底下大臣,有松了一口气的,也有满脸失望的。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阿儿台非要摆擂招婿,结果一个也不要,而你更是潦草,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就敢说选不出一个好女子来,你这是来修好,还是来挑衅!”楚霈猛地一拍龙椅,恼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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