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弘农,果然弘农太守垣延果然大开城门,并亲自率领下属官员在城门口迎接,眼见大军到了,他先到刘聪坐前,谄媚地拜见了刘聪和刘曜兄弟,又亲自执起刘聪坐下宝马的缰绳,为其亲自牵马引路。
刘聪得意地笑了笑,并没有反对,由着这位太守牵着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傍晚十分,垣延设宴为刘聪和刘渊接风,席间极近谄媚,哄得刘聪舒坦极了,拉着垣延的手,便称兄道弟起来,自然又是不忘给他记了一功,称只要刘渊入主洛阳,他必会上奏,为垣延兄弟请封。
刘聪醉了,刘曜却还保持着一定的清醒,几万大军驻扎在城外,而他们几个将领竟在城内饮酒,一旦出事,便是大事。酒席结束后,刘聪已是不省人事,垣延在自家府邸安排出两间客房极力邀请几位将军入主,刘曜坚决不肯,拖着喝醉的刘聪返回了营地,一夜无事。
第二日,那垣延又来邀请,刘聪昨日喝得尽兴,今日便想再去,可刘曜却说什么都不愿再去了,他总觉得这弘农得来的太过容易,他不放心。
“你这人,怎得这般扫兴”刘聪指了指身后密密麻麻的营帐,又道:“我大军在此,他弘农郡有几分胆量,敢跟我们使阴招”
“哥哥想去便去。”刘曜笑着说道:“我在这守好后方,哥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无趣。”刘聪白了刘曜一眼,带着几个人上马又往城内而去。
刘曜又赶紧拉住跟着的几个人,千叮咛万嘱咐一番,让他们务必万事小心,看顾好刘聪,这才在哥哥满是不耐的眼神中放他们离去。
刘曜望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总有些不安,这里已经离洛阳很近了,他不希望在最后的这段路上出什么差错,越是靠近羊献容,他竟越是有些害怕了。
仍旧一夜无事,可刘聪也是一夜未归,一大早,刘曜编派人去寻找,刚出营帐的门,就在刘聪骑着马,无精打采地回来了。到了营帐门口,刘聪跳下马,挥挥手止住刘曜的话头,钻进营帐继续补觉去了。
刘曜叹口气,带着几个副将继续处理军中事物,并研究明日日直奔洛阳的战略去了。过了中午,刘聪才睡醒,在营帐外大大伸了个懒腰,看见刘曜在不远处练兵,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刘曜的肩膀,笑道:“歇会儿。”
刘曜看了眼刘聪,问道:“今晚还出去”
“不去,不去。”刘聪笑笑,道:“大军明日一早开拔,垣太守体谅我们,今日会到军中慰问大家,说是好酒好肉地招待。”
刘曜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总之,那种不安的感觉有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傍晚时分,垣延果然带着酒肉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他指着身后的东西,说为了今晚给大军送行,他快把全弘农郡的馆子搬空了,今日管饱,让大家务必尽兴。他带过来的东西的确不少,可为了运送这些东西,所带人手也不少,刘曜狐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人,有心想提醒刘聪小心,可那人已经和垣延有说有笑地往中帐内走去了。
刘聪完全放松了警惕,刘曜却依然警醒,还不时提醒身边人千万不要大意,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心思全都扑在吃喝上面,谁也没真的把刘曜的话放到心里。
刘聪果然又喝多了,躺倒边睡,另一边垣延显然也醉了,拿着一根树枝敲着桌上的碟碟碗碗,嘴里哼着不知哪里的小调,刘曜带着小队人马来回巡视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三更天,整个大营都陷入了一片安静。
“殿下累了去歇歇吧。”一个副将开口劝说刘曜:“这里有我们就行。”
刘曜皱皱眉头,突然听见身后有异动,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冷箭便从他的眼前飞了过去。紧接着,营内突然起了一阵骚乱,那些来送酒肉之人瞬间都爬了起来,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一个个取走睡得正酣的汉国军将士的性命。
“不好,中计了。”刘曜赶紧让人敲鼓鸣锣,尽可能大地制造出动静唤醒还在沉睡的将士。再一回头,他看见营帐不远处有一排火把在慢慢推进,他们被包围住了。
刘曜赶紧钻入刘聪的大帐,垣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刘聪还在睡着。刘曜赶紧上前摇醒哥哥,在他迷迷瞪瞪之时,拽着他就往外跑去。跑到了外面,刘聪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暗骂了一句便提刀上马,往敌军阵营中冲了过去。天平
军营一片大乱,被嘈杂声吵醒的将士们有的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刀下亡魂,有的匆匆忙忙起身杀敌,却敌不过已经杀红眼的晋军,惨被镇压。
眼见大势已去,刘曜拉着刘聪,重整剩余部队,准备突围而出,一个不注意,便被一支箭射中了胸口,刘聪大惊,不敢恋战,拖着刘曜上了一匹马,带着剩余人马强行突围,总算在天亮之前,跑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刘聪看着面色惨白的刘曜,赶紧将他放置在空地上,一把拔出那跟长箭,再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军医早都不知所踪,刘聪眼见那止也止不住的血,慌得两眼通红。
“四哥,药。”刘曜虚弱地提醒着刘聪:“凌儿给的药。”
刘聪这才想起来,赶紧从身上摸出药瓶,倒出一粒来塞进刘曜的口中,又让他睡了一会儿,过了不知多久,见他面色有所缓和,这才放下心来。
“四哥,走吧,这里不安全。”刘曜醒来,见天色都快黑了,强撑着就要起来。
“安全,你放心吧。”刘聪沉声说道。
这几个时辰里,刘聪一面暗骂自己的糊涂,一边静下心里分析当前的形势,按说擒贼先擒王,他几次将自己置身于敌方手中,按说他们想杀自己实在太过容易,可是没有,这是为什么想来,晋军虽恨刘渊军,却也怕刘渊军,害怕自己杀了的刘渊的儿子造成对方疯狂的报复,届时他们恐怕毫无招架之力。所以,在能够全歼他们的情况下,晋军还是放了这几千人一条生路。
“我让人乔装到附近镇子上买药去了,你这身子也不能再骑马,看看能不能套个车。”刘聪情绪低落,叹口气,道:“是哥哥对不起你。”
刘曜亦是心绪烦乱,本是稳赢的一场仗竟因为疏忽落得这般狼狈的田地,他不服,他也的确怨恨刘聪,可看他现在这般懊恼,这怨恨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只是轻轻道:“你是主帅,回去后怕是会被问责。”
“不碍,我活该。”刘聪垂着头,拿起一块石头无意识地在地上敲着。
刘曜撑起头看了看七横八竖倒在一边的将士,复又倒下,几万大军雄心壮志地出征,最后就剩了这么点人马,这损耗的元气,一时半会儿是补不回来了。
“四哥,”刘曜又开了口,道:“还有大哥,这次恐怕会拿这件事当做借口对你不利,你总归还是要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压你一头。”
刘渊身体不太好了,这储君的位置将会落在谁头上便成了汉国朝廷上下最关注的事情,大热的人选自然是长子刘和和四子刘聪,这两个人都为汉国立下过赫赫战功,声望颇高。可因为刘和是长子,刘渊又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虽然偏爱刘聪,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刘和继承他的位置。
刘和立下战功不错,可此人心思狭隘,莽撞无知,若是当真继承皇位,恐怕汉国再无发展的可能,更何况,他一向看刘聪刘曜不爽,真当了皇上,怕是再无二人的好日子过了。
“不过一次败仗,”刘聪头也没抬,兀自说道:“我就不信刘和能翻什么天,你放心,就算有那么一天,四哥总会护着你的,拼死也要与刘和争上一争才是。”
刘聪这话一说,刘曜纵有万般恼火也发不出来了,他长叹一声,他最是看不惯同室操戈,一直鄙夷司马家的子孙,可原来这种争斗不管谁家都有可能发生,他烦恼不已,干脆闭上了眼睛。一闭眼,羊献容便出现在了眼前,能再见到她的日子又不知得拖到何时了。
次日,狼狈的刘聪军便继续返程了,路程不长,可他们走了大半个月才回到平阳,刘渊亲自出来接他们,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一身白衣,脸上毫无笑容。
“父亲。”刘聪一见刘渊,羞愧不已,立刻便跪倒在了地上。
刘曜伤势见好,动作却还不利落,他也缓缓地就要下跪,却被刘渊一手扶住了,只听见他温和地问道:“伤得怎样”
“不碍。”刘曜眼圈一红:“儿等出师不利,打了败仗,还请父皇降罪。”
刘渊拍拍刘曜的肩膀,又搀起刘聪,沉默了一下,道:“就当长个教训吧。”他深深地看了刘聪一眼,又道:“未必是什么坏事。”说罢回头,缓步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