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闻言,神识如遭重击。
登时,又是一口朱红喷洒。缓了几息,方见他慢慢睁开眼睛。
食指沾了些许腥甜,瞧的竟有微微失神之感。
他亦不是痴人,甫醒转时,无暇细思。如今见了魔尊,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的。
一颗心顿时痛的没了知觉,只有苦涩填塞其中。
原来,他是如此醒的……
眼神定定的看着这抹殷红,本就孤冷的他愈发的没有温度。
只将眼眸半垂道:“成既成矣,本宫不会逃避。
你,动手吧。”
说完,将眼彻底阖上。
素鹤大惊,欲阻止,道:“殿下?”
“退下。”白离侧首,仙元猛的一提,将素鹤之助悉数导回其自身。
寒声道:“记住你的身份。”
“……是。”知其赎罪之心已坚,素鹤身形倏止。
魔尊当即覆掌向白离,取回最后一滴心头血。
睇眼道:“今日志在救人,本尊且不杀汝。”
但得来日,你我之间却是要好好算他一算。
收了心头血,急转云头道:“走。”
病乙鸫即向生生梓、画风北拱手道:“二位,请。”
生生梓握着饮月的手一紧,须臾松开收了宝刀。屈膝拜向魔尊,诚惶诚恐道:“我主……在上,容生生梓为其收此残躯。”
话音一落,更见滴滴冷汗自额际滑.落。
吧嗒掉下,顷刻……落得四分五裂。也似一代魔者之躯,只剩得七零八落。
一息的等待,却更比久久等待的还要漫长。
唯恐收尸不成,自己也成了尸中一员。
画风北也怕,虽未跪下,然两腿亦见细微颤抖,眉目多有不安。
他与血灵等结党营私,判离职守,更假传魔尊之令,条条算来都是死罪。
更何况,还有青龙羹……
暗暗的睇着生生梓,生魔啊生魔,你可得撑着点。
魔尊云头忽顿虚空,瞥向生生梓,然无有言语。复催云头离去,病乙鸫紧随。
生生梓忽的眉头一皱,拂袖卷起血灵散落的尸体,刹那遁出登天门。
画风北急道:“诶?等等我啊。”
睇着身后,不禁叫骂起来:“嘁,真他么没情没义,画某再不济也跟着你们出生入死过。
要走,居然连招呼都没有。真是,薄情。”
然他并不打算做好人,留下替人断后什么的,那是傻瓜才干的。
摇身之间,迅疾无踪。
这厢魔族走了个干净,那边天帝总算带着米等人匆匆赶到。
而藏身暗处瞧戏的狐天音,则悄悄的潜回了绯暹宫。
“离儿,魔界的孽徒呢?”
白离摇摇晃晃的起身道:“走了。”
“混账,你是天宫太子,怎可让魔界之徒离开?”刚伸出扶人的手,反手却是一巴掌扇飞受伤的人。
素鹤见状,身如离弦之箭,一把接住白离:“殿下?”
“无恙。”白离挣开素鹤的搀扶,颠簸间行向天帝。
垂衣拱手,一字一句的道:“儿臣技不如人,没能留住魔尊。
父王若觉不解气,再将儿臣打下囚天峰即可。”
“你……这说的什么话?有这么和自己父王说话的?”
天帝被噎的不轻,一张老脸登时挂不住,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原来,儿臣是有父王的?”白离讥诮的冷笑道。
“放肆,你是存心要朕对着干是吗?朕问你,龙三呢?那个妖星,她死了没有?”
瞥眼白离,便知其是怨上了自己。但是,他也管不了那许多。
父子之情可以慢慢修,诛灭妖星则是一刻都等
不得。
纵然,他们之间并无几分父子真情。却比陌生人,总要亲上几分。
白离忽的仰天大笑,直笑得眼泪不自觉的流。
冷冷的注视着天帝道:“抱歉,她也走了。”
“不可能,你得了她之心头血,狐天音废去了她的奇经八脉,已成废人的她,如何走的了?”
一听龙三也逃了,天帝气的周身血气全往头上飙。
千般谋划,万般机巧,却还是杀不死一个女人?说不去,真他娘的没脸出门。
龙三不死,妖星不灭,那……那,那登天门外百鬼炼狱图图,岂不是终有一日破开仙界?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早就合谋好了,这就是你们打的注意?
好啊,好啊,真好……”白离倏然转身对素鹤道:“劳真君,送我一程。”
素鹤蹙眉,眸光自其身上掠到了天帝:“何处?”
“赎罪的地方,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是。”
米终于挤上前道:“陛下,太子仙体尊贵,伤不得啊。”
天选一脉,万万年也只得这么棵苗苗。倘若有个好歹,岂不是……
天帝瞪着米,岔怒难平:“让他去,不惜自身何以惜子民?
朕寿与天齐,何愁天选一脉无人承继。”
“殿下,您就和陛下道个歉,求个宽宥可好?”米无奈,转向白离求道。
子嗣哪是轻易可得的,若可以?也不会是眼前的景况。
白离侧首,素鹤即会意上前,掌发一道仙元裹着人,便飞向了囚天峰的方向。
米持着拂尘,急的团团转。
哎哟,他的个亲娘奶奶,这可怎么是好?妖星未诛成,太子又执意与陛下闹翻。魔族虽未对天宫下手,天宫却已然自折了半天命。
遂哀哀道:“陛下……”
咱生气也好赌气也罢,做什么都好,但都不在此时啊。
天帝气的肺腑,都是堵的疼,捏着眉心对米道:“命人把这儿收拾收拾,另外着人查查何人值守?
竟让魔族直闯至此?”
这得亏是魔族意在救人,否则,别说天宫。便是整个仙界,他都不敢想。
自承帝位,他就未得一日闲。将所有的情感精力,全放在苍生之上。
他爱惜苍生,犹在诸情之上,比如夫妻之情,比如父子。
因为无爱,所以无情。
因为有育,所以淡怜。
然其他,却是强他所难,再难应有。
“遵命。”米长叹,知道这对父子是劝不回来了。甩了甩拂尘,即开始找来相应的负责人,处理善后之事。
瞧得天帝欲走,米又急忙拨开奉命清理的人:“陛下欲往何处?”
虽然天帝嘴上说的硬气,但转身瞬间,一抹萧瑟油然而生。
“无事,朕……再找渡佛祖,讨杯茶喝。
你且忙吧,朕自去便可。”
“是。”米执手躬身道。
行了若久,绕离了喧哗又悲凉的天净台,耳畔终是得了一片清净。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化仙池。
望着氤氤氲氲的池水,喃喃道:“素素,朕错了吗……”
池上无波,徐徐清风拂过,也只是吹得几缕渺渺仙气,聚散无常。
脑海中想起渡佛祖的问话:“陛下,可是看明白了?”
如今一回想,他不禁遍身是寒。难道说,渡佛祖他早就料到结局如斯?
登时,天帝再无法镇定自若,更无心旧情缠绵。
他要去听风闻禅,找渡佛祖,问一问是何故?
而素鹤将白离送下囚天峰后,径自来到了千崎峰。
甫踏上这片地界,洞天之内的人即有感知。
顿时欣喜异常,丢了手上的诸多药草,兴冲冲的迎了出来。
却在见到素鹤那一刻,敛了笑,藏了兴,满是刻薄寡情的道:“哟呵,这不是大忙人嘛?
怎么?今日想起到我这儿逛逛?”
“我只问你,醉红尘,可是出自你手?”
百里无霜怔了怔,以为他这是又要为了所谓的正道歪道,来向自己发难。
眸光霎时转寒,一张嘴吐出的字也似淬了毒。
耸着肩膀,不在意的道:“没错,是爷给的。
不过是死个把人,值当你亲自来和我问罪?
爷就是把此间之人都毒杀了又如何?区区卑贱的小界凡夫,也配你我俯首称臣?
杀他一个两个,又怎么啦?
人家白赜都不管爷,你管什么闲事?”
殊不知,话音一落的瞬间,也是素鹤暴怒的临界点。
忽的,只见素鹤身行陡然消失,又闻啪的一声脆响。
百里无霜愣好久才回神,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瞪着身旁的人:“你打我?你为了那些卑贱的蝼蚁打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我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才出的司幽,才找到你?
然他的话未尽,素鹤却开口将其打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与我,早已没了关系。”
“百里素鹤,你真要绝情至斯?为这些子蝼蚁,不认亲,不认弟?”百里无霜登时双眼充血,一身修为凝聚周身,震的山野隆动。
自己多懒的一个人啊,从醉生梦死,成天不着调,混吃混喝混日子。到为了他,逼着自己发了狠的修炼,只为有朝一日找到他,靠近他。
哪怕是远远瞧着,这颗心也甘之如饴。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里,外人总是比自己重要?
为什么……
素鹤扬手,再度扇飞了百里无霜:“她不是。”
“爷管他是不是,东西就是爷给的,爷就是喜欢弄死他们,怎么着了?”百里无霜被打的发了狠,梗着脖颈硬杠到底。
奈何怒火迷眼的他,忽略了她,不是他。
“百里无霜,你过去怎么疯,那是你的事儿。
但是她若有事,你我……少不得作陪。”
说罢,素鹤足踏云头奔回了丹峰碧竹。
“什么意思?喂,混蛋,你回来给爷把话说清楚了。”
瞧得人真的被自己气走了,顿时,百里无霜心慌的不行。
抬手自打了一巴掌:“让你嘴欠,好了吧,人都给气跑了。
看这阵势,指不定得多久不理人。”
却在这时,半夏回来了,见百里无霜周身隐有仙元涌动,跪地道:“奴婢迟归,护主不周,请主人降罪。”
“行了,你来了也没个鸟用。”顿了一下,问道:“对了,你可知狐天音从爷这里得了宝贝,用到了哪个倒霉的身上?”
半夏不知因由,遂据实道:“回禀主人,是妖星龙三。”
“你再说一遍?”百里无霜掏了掏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遂又想起素鹤离去时话,怪不得,怪不得。
霎时,看着半夏磨牙霍霍。
“是……是龙三,娘娘她也却如主人所预料,被狐天音玩弄股掌之间。”半夏缩了一下,这样的主人更可怕。
“好好好,爷让你有机会报仇,有机会再立世间。
你不思回报,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早点说?”
“我……奴……奴婢不敢,奴婢也是事后才知。”
百里无霜骤然发难,一掌盖在半夏天灵。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