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崎峰上,百里无霜解决了半夏,举步踏云径直杀向了绯暹宫。
清风如徐,浇不息他心头半点怒焰。
将身而立定,云行不止。
抬手捻诀,只噙一抹嗜骨的寒:“破。”
霎时,天后宫中忽的响起六道炸裂之声。
卧在凤榻上闭目养神的天后,一个不察被近身伺候的苟活者,糊了一脸朱红,一只断臂还掉在她怀里。
饶是她见得风浪多,也不及此刻之惊魂。
怒吼道:“来人。”
稍顷,才见一天兵缓缓至:“娘娘。”
“柳呢,本宫侍婢被杀,他的护卫是怎么做的?”天后怒眉横挑,将断臂甩在天兵怀中。
天兵不敢躲,却也不见得多惶恐。只是淡然的将之丢弃一旁,拱手向天后道:“娘娘久居后宫,或不知魔族已救走妖星龙三。
大人已经回去保护陛下,怕是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此言一出,有如热油遇着冷水。
连日的屈辱,天后的忍耐也到了一个临界点。
被天兵的话一激,登时爆发了:“好啊,瞧着本宫势不如前了是吧?连你也敢顶撞,打本宫的脸是不是?
本宫告诉你,似你这等小仙,便是积德行善,再修个万八千年,也及不得三族一宫一个看门的。
同是看门的,人是血统高贵,你就是土狗。
凡尘的,贱种。”
那天兵默然垂首,却是敢怒不敢言。纵额上青筋鼓的直跳,然理智告诉他要忍,要忍……
“怎么?不服?不服也给本宫兜着。”话音一落,锋芒陡转。
天后是打定主意要出一口恶气
,又道:“呵……柳不在,那便是尔等护卫失利。既如此,你还等什么呢?
自裁吧。”
说罢,高傲的抬起头,拂袖褪去身上的血污,重绽灵灵仙光妙韵。
“娘娘好大的气性,怎的还没弄清事实呢?”
忽来的一道话语,解了天兵的围,更压了她的不甘。
“哼,你来做甚?”
柳低低而笑,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微咳:“陛下有旨,太子白离,即日起,逐放囚天峰。
无旨,不得私出。
娘娘您教子无方,永禁天宫后。
无旨,不可踏出此宫一步。”
“他竟真狠心至此?”多年夫妻,便是没有恩义,也有陪伴。
竟是说放就放,她凤宁心……就这么入不得他之眼吗?
世人都说陪伴才是最长久的温情,但是,若无情?
陪伴,又还剩下什么?
是一地鸡毛,还是一地狼藉……
更有她如何,如何,也咽不下去的不甘与恨。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娘娘最是明白。又何必,多此一问?”
但见他掌心翻转,小小一枚玉瓶,拂至天后眼前。
又道:“此是陛下赐的禁元丹,请娘娘服用。”
禁元丹……天后脑子乍然变得一片空白,这是要禁她的修为。如此,她与凡人有何异?
左不过,活的长了点儿。
然人无自由,与死何别?
“陛下还说了,这是替给故人给娘娘您的回赠,感谢您当年的锦囊妙计。”
天后抬眸瞥着柳,久久的才伸手拿起玉瓶。
看似轻轻一只,此刻她如同托着巍巍山岳,压的她几乎握不住。
咬着牙,近乎一字一句的道:“他,还说了什么?”
既然要将丑陋都揭开,不妨……就揭的大点,谁也别好过。
柳退了两步,方拱手道:“娘娘是聪明人,当知您不是一人。
太子殿下,可还在囚天峰受罚,该如何做想必您也有答案。”
睇眼天兵
:“去外头守着吧。”
天兵颤了颤,哑着嗓子道:“属下告退。”
等人走远,柳才将眸光挪回:“请吧,陛下还等着您的答复。”
天后垂眸看着掌心,仙元一震,玉瓶碎裂。里面的禁元丹,登如飞箭没入其体内。
狠声道:“可还满意?”
“娘娘深明大义,我等自然是感佩与心。柳这就回禀陛下,请。”
待其走后,偌大的天宫顿陷茫茫死寂,茫茫的迷离……
从今开始,这,便是她一个人的后宫,一个人的往后,也是……一个人的坟。
柳腰旋折,缓步踏入内室,自床底的暗格取出一只灰扑扑的锦盒。
抬手轻轻的抹去上面莫须有的尘埃,天后眼中终于绽出丝丝诡谲。
低声呢喃道:“白赜,你以为,本宫会料不到你之绝情吗?
呵……咱们呐,还有得玩。”
这几人死了便死了,死了……便没有人知晓这天后宫发生过什么。
除了,罪魁祸首。
而百里无霜在接连处理了苟活者之后,也已然杀到了绯暹宫。
芩歌闻得动静,自内匆匆迎了出来。
甫照眼,便觉头大如斗,蹙眉道:“见过大人,不知您来此有何贵干?”
“狐天音呢?让她给爷滚出来。”
“大人请慎言,不过,娘娘她并不在此。”应对之间,未见慌乱。
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或多或少的也知晓一些秘闻。更清楚,眼前的人招惹不得。
百里无霜沉眉紧敛,即运神识感应,察觉狐天音果然不在宫内。
啐道:“她倒是跑的快,可知其去向?”
芩歌攥着袖口,掩嘴而笑:“大人莫不是气糊涂了?
娘娘是主子,除非娘娘主动示下,否则身为奴婢的我,如何敢逾矩呢?”
“……诡辩。”
“这样吧,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在此稍坐,奴婢给您沏一壶茶,您坐下慢慢品。
说不得,娘娘兴致尽了,自然就回来了。”
“滚,凭你也配?”说罢,掌风忽出,芩歌登时挨了一巴掌。
百里无霜眉山一凛,急转云头返回千崎峰。
心知狐天音必是料着自己会找上门,所以早早摆了道空局等着。
便是守在绯暹宫,也不会有何结果。
果不其然,待他离去不久,芩歌自地上趴了起来。
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啧……下手还真重。
然一念刚落,即见虚空微晃,狐天音悠悠的从中踏出。
芩歌见状,急忙放下手行礼道:“主人。”
“怎样?百里无霜可是来了?”狐天音睇了眼脚下的人。
自从大婚后,她在人前便再不是一袭的白,而是本来颜色。
如在圣女塔,灼灼红裳,像极了流淌的朱红。
“是,他果然不信主子不在宫内,还用神识探查过。”
“意料之中罢了,你先下去。”低眸打量着这张脸,看似关怀,实则暗藏厌弃。
“是。”芩歌自知残容污了慧眼,也知狐天音的脾性。
行了一礼,匆匆拐过转角消失。
“冷芸,事情办的如何?”狐天音侧首回眸,睇向身后。
随即,冷芸自虚空闪现,拱手到:“人以交给狐主,剩下的便是等待时机。”
狐天音缓步拾阶而上,立在滴水檐下幽幽道:“哼,她倒是命好。左一个救她,右一个不愿她死。
就不知,谁有这等本事自魔尊手中夺人?”
没亲眼看到龙三死,她这心里终归是不甘。
虽然,如今的龙三活着还不如死了。
冷芸道:“三族一宫,有此能为的理应不多,只不知是哪一家下的手?”
“依你之言,父王可是也在其中?”倏然,狐天音迈过门槛的玉足顿住。
“属下不敢妄谈,但事出突然,若有心设计,也非全然没有机会。”
谁也没料到,魔尊亲自出手救走龙三,令其坐骑带着龙雪、龙三逃离天宫。
更有黎波随后护持,然依旧被人眼皮底下将之截走。
据说,魔尊倾全族之力追其下落,却是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狐天音闻言,不觉颔首。旋即,迈入寝殿内:“你所说,不无可能。不过,父王可有说需要龙雪的侍女做何?”
初接到狐主秘旨,她还有点意外,不解其此时要人做什么?
若是威胁,也需手上握有足够的筹码才行。
然青丘此时明显是没有的,转念一想前次百里无霜不肯替众人医治,已然惹得其不快。此时只是一个侍女,倒也不打紧。
遂让冷芸将人绑了,送去青丘。倒是那条傻鱼,让它给跑了。
让芩歌左右打探,却是没了踪迹,也不知藏到了何处?
而她趁机暗中潜到了落霄九云,将复刻好镌声石送到了天帝书案上。
在瞧了一出好戏后,方施施然返回绯暹宫,当然,她也是算准了百里无霜会作何反应。
是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
冷芸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有,狐主言此是为了以防万一,非常时机,用的好也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哼,他那是想以此来牵制龙雪。”
“可龙雪如今已然堕魔,龙族也以表明立场。主上如此,牵制有用吗?”
“谁知道呢?本宫乏了,你好生守着绯暹宫。
别让不长眼的人,跑来搅兴。”
“属下明白。”冷芸上前替狐天音宽好衣,待其躺下休息后,方将身影藏入虚空。
一室清幽,满庭芬芳,静等有心人入罗网。
百里无霜回到千崎峰砸了不少药材,尤不解气。
恨自己蠢,竟然在同一个女人手上栽了一次又一次。
而且,此回受害的还是龙三。除去素鹤的原因,他本就对其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不过是骄傲如他,低不下这颗头,拉不下这张脸。
加之素鹤的存在,他对龙三的感情就更别扭了。
别人或看不出其当初死中得生的缘由,然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因着这层关系,他死守着龙三神怀天灵之血的事实。也没有伸出染指之手,此物予他一样是稀罕的宝贝。
然他亦有他的底线,他的准则。
只是,他以为自己是很用心的在保护她,替素鹤偿了救命之恩。却不知,那致命的一刀,却是自己亲手插上的。
“他娘的,爷这回真是让那娘们坑惨了。”砸完药材没得砸,索性把丹炉也砸了。
人都救不灵光了,他要这丹炉药材有何用?
气不过,砸累了以后,人已是疾风似的奔下千崎峰。
本想杀狐天音一个回马枪,仔细一想又被他否掉。
按住云头再绯暹宫上空停留了片刻,又掉头飞向丹峰碧竹。
这女人一肚子黑水,便是回来了也定有后招。自己莽打莽撞的碰上去,说不得又是落个棋子的命运。
稍一思索,还是决定先找素鹤商量商量。
可惜,他来的不是时候。
素鹤前脚离了丹峰碧竹,他后脚赶到。纵能缩地成寸,亦是仙人步伐差之千里。
“可恶,每次都是如此。等爷一回,会死啊?”百里无霜一拳轰在身后的苍苍竹林。
霎时,成片翠竹噼里啪啦倒下,场景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