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盖天灵的人,存的是必死之心。
无奈,天不允她。
心神陡然归位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篝火下的死寂和血腥。
身后那无以言状的痛楚,时时提醒她,自己还活着。她……又回到了这个令人厌恶的世间。
视线微转,一个不经意的瞥眸,瞧见的是一生放不下的痛。
“小螺……”她怎会在此,又怎会遭此不幸?念念陡转间,霎时悲痛的无以复加。
颤颤的将视线收回,垂眸看着自身的铁链。
她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天不肯饶她,地不肯放过她?
所有人,都要她死。
可叹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不说,更连累了小螺一条性命。
那残缺的容颜,刺痛她的双眼。一身未干的血迹,使她不敢往下再想。
她痛心,也懊悔。然狐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终于等到龙三苏醒,当然是先把问题解决:“既已醒,便把《镇魂曲》交出来吧?”
龙三闻言,斜眸打量了狐主一眼,低低的而笑:“狐主,想要……何不自取?
我一介废人,你又何苦为难?”
“你……”狐主气结,霎时将狐天音骂了个遍。你种天火便种天火,为何事事做了个尽绝?
害他此时,无法可施。
行至龙三跟前,揪着其发目光陡然森寒,斜眸扫向小螺的尸体:“孤王欣赏你的勇气,你可以不说。
只是如此,这凤螺小妖便算白死。你能醒来,可是得多亏她豁了一身的血。
还是说,她的命与你不值一哂?”
龙三一僵,忽的歪头看着狐主,尽是冰冷薄情的道: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小妖,有幸添为仙家侍婢。能为我死,不也是她之造化?”
“哼……别忘了,她可是龙雪的侍女,是你长姐的人。
而龙雪为了你,可是从堂堂的东海长公主,天宫的太子侧妃,沦落到如今的噬天魔龙。
如此恩义,你不怕世人唾骂?”狐主亦冷笑。
这般演技,你未免太天真。
却见龙三似是看穿了他所想,甚是癫狂的道:“哈哈哈……狐主,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龙三落到今时今日,是为了谁?又是谁匡我入局?
是我忘恩?亦或我负义了?都不是,对不对?
念她之恩,我丢了清白。念她之义,我落在你们手中。就是这样,你却和我谈恩义?
说什么世人唾骂,世人可会还我一个公道?嗯?哈哈哈……咱们,到底是谁天真呢?”
狐主被笑的心底发虚,看她这模样也不似做假。然他之所求,是志在必得。
龙三这颠颠倒倒,令人摸不清虚实的花。顿时惹的他厌烦无比:“休得巧辩,世人之语,你惧也罢,不惧也罢。
孤王只问你,《镇魂曲》交是不交?”话音一落,即扼住其咽喉。一时不说,便催一分力道。
而再看龙三,明是不能呼吸了,却是癫狂更甚,宛若疯魔:“想杀我?呵呵……那就来呀,带种的,就……别忍手。”
“找死。”狐主大怒,登时抬手欲一掌毙了她。
忽的,绮无眠抬手架住狐主手腕,不让其掌风落下。
“主上何必动怒,别忘了此行的本意。”
“哼,那是爱卿的,非是本王的。”狐主冷然转身,神识探查他用不了,要龙三自己开口,偏她又不说。
左右自己的无望了,为何留下给他人作嫁衣?
“嗯?……话不能如此讲,主人之事也是主上之事。当日若非是主人援手,青丘眼下,何来王者主持大局?
是以,主上难道不该感恩?不该尽心而报吗?”
绮无眠不怀好意的看着狐主,您好歹也是青丘之主。
可不是龙三这等卑贱之人,她可以舍尽一切,您可以吗?
“好……好好,爱卿之忠诚,果真令孤刮目。”狐主被戳中死穴,不禁侧首冷笑,心中暗恨咬牙。
世上小人何其多,唯你绮无眠犹是恶。
这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他自问有够厚颜,如今却是小巫见大巫。
哪知,绮无眠半点不怒:“好说,好说,主上谬赞,无眠便暂且收下。
接下来,不妨交给无眠处理,主上觉得可还行?”
“有何本事卿只管使,孤要的只要一物而已。”虽满腹不甘,但他也清楚势比人强。
眼前之人不为惧,然背后之人非是自己可以撼动。
强如魔尊,尚不是其对手。
更何况是不如魔尊的自己,再有恨,也只有咽下一途。
“多谢主上。”
待狐主稍退几步,他握着短剑挑起龙三下巴。
使其看向自己,方不紧不慢的道:“人人都说三公主庸碌无为,除去勾搭男人的本事便无其他。
无眠却是深知,传言到底有多误人。你说是不是,三公主?”
顿了顿,又接着道:“浮空岛的盛情,绮某可是一直铭感五内。只可惜,未能找到报答的时机。
不过,现在倒是天遂人愿。”
狐主闻言,脑海中不期浮现百尺朱楼被毁。莫非,两人是那时结的怨?
诚然他所思不差,却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两人的恩怨,可以追溯至更久以前。
龙三吃力的看着绮无眠,只道是世事果无常,天道真的好轮回。
从前她拿剑架着他,而今换他拿剑指着自己。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呐,谁躲得过谁?
笑道:“呵……大长老,真是慧眼。
不知你今儿打算报仇呢?还是要点什么?”
“爽快,绮某就喜欢和三公主这样的人聊天。
仇恨乃私事,待无眠了了公事再论。”
“哦?大长老的公事不知指的是什么?”
“天灵之血的下落。”
闻言,龙三不知哪里来了些许力气,挣的铁链哗啦作响。
忽的,又笑得涕泪横流,闻着却是呜呜咽咽。
“三公主,这是何意?”霎时,剑尖递进了一分,殷红随之滴落。
龙三轻蔑的扯了一下嘴角:“玄虚?我还有这本事吗?”
“那你作何发笑?”被龙三用看白痴的眼神扫到,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
余光微瞥,不用看也知道狐主此时定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遂将眸光挪回,眸中狠辣毕现。
“你问我要天灵之血的下落,我又问谁去?”
“哼,你不是在暗查你母亲的当年吗?”
“呵呵呵……你们倒是查的仔细,连这都瞒不过你们。
那你们当清楚,我所知的可能……还没你们多。问我,难道不是瞎子点灯?”见绮无眠不语,她又似笑非笑的道:
“天灵之血,是我母亲之关键。其妙用,我再不济,也知一二。
而你们呢?是我这些年演的太好,还是你们都忘了,我是怎样活下来的?
有这样的宝物,我会不
自己用?单等着,你们来杀人夺宝?
易地而处,绮大长老,若是你们,会不会用?”
绮无眠心口一窒,废话,有这样的宝物不用那是傻子。
但他怎能说出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遂转念一想,或许此是龙三使的诡计。
盖天底下母亲,大抵是爱子之深,计之长。依照主人所透露的讯息,念竹更非凡俗之辈。
她能在绝境之中向天为女博得生机,死后又使得东西两海交恶。
龙竺多年闭口不提她过去,龙熬手段用尽也未达成所愿。
这般女人,便是行之最后,也不会是没有深意的废棋。
就冲着她以命换命,也知其爱女之浓。如此,又怎会不为女儿留点后路?
是故,绮无眠笃定龙三是在诓他。
顿时收了短剑,击掌道:“三公主,咱们都是老交情。
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大长老……你也是够有意思的。为何回回我讲真的,你都不信呢?
是不是觉得,所有人的肠子都拐着九十九道弯?”倏的,无止无休的灼痛将自短暂的昏迷中唤醒。
睁眼刹那,原来昏迷也是奢侈的……
垂眸睇着湛蓝的天水珠,笑的愈发的牵强。
狐天音看来是真的恨她恨到了骨子里,打定主意不给她活路。
夺心头血,废筋脉修为,天火焚烧识海,都是她所为。
便是小四,也因此和自己失散了。
自救,他救,皆不留一线可能。
纵还有天水珠,她亦无力呼唤十四。
因为,心神所至,天火即焚。此时此刻,她有如瞎子,被人剥夺了所有。
望天生无路,入地死无门。
一切,怎就如此难……
绮无眠被呛的无话可说,惹来狐主阵阵阴笑:“爱卿,看来你与孤所得无甚差别啊。”
“主上说的是,不过,此乃无眠有意为之。小小试探,能博主上一笑,也是值得的。”绮无眠亦省油之灯,尴尬过后旋即如常。
翻掌再取出短剑,拿在手上翻看了两下。
剑是好剑,光可鉴人,轻轻一吹,更是余音绕梁,绵绵不绝。
狐主看的眼疼,狗仗人势的东西。攀了高枝,就回过头来踩自己。
也不看看从前是如何向自己摇尾乞怜,如今倒是拽的人模狗样。
他岂会不知,这厮与自己一般问不出因为所以。
因着天火之故,控神一类的术法均用不得。以武力胁之,正遂了龙三求死之愿。
而逼问,龙三俨然是油盐不进。
说是试探,也不过是让脸面上好看些,这是蒙谁呢?
然碍着其背后之人,故作和善的道:“非也非也,爱卿若无法,则不妨陪孤一起坐等。
等那龙三挨不住天火之时,自会吐露你我所要的。如何?”
“这……”绮无眠刚要就坡下驴时,忽的瞥见龙三腹部,隐有毫光一闪而逝。
一时之间,心头狂喜。自觉天助其也,登时两袖抖擞。
神采奕奕的,转身向狐主拱手道:“劳主上挂念,再稍待臣片刻。
如若还是不行,臣再与主上请罪不迟。”
“甚好。”狐主拂袖,干脆化了一张椅子坐等。瞥眼绮无眠,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然其折身刹那,毫光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