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外,黎波掌起金光欲撑结界,后来一想,又算了。
此是魔界,自己的金光乃是雍雍佛气。若起结界,无异是主动告诉诸魔这里有动静。
遂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戒备。
老实说,其实他现在心情挺糟的。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的能为是如此的薄弱。
眼见如思消失,他阻止不得。龙雪欲为逆天之举,他也阻止不得。
何时,他一介男儿活的这般窝囊?
唉……
而屋内的龙雪,魔元滚滚化成一缕墨华射入龙三腹中,点点墨光如入池水,漾开层层涟漪,遮蔽腹中胎儿的天机。
使其浑浑噩噩,不知天至几时。渐渐的变得平静,就连吸取龙三仙元的速度骤然慢如蜗行。
待其光晕稍定,倏的稍松了一口气。
此是第一步,算是完成。
剩下的才是最难。她需以自身的龙息,拟化出与龙三相近的龙息喂养胎儿,令其分辨不出真假,进而吞食自己的。
换句话说,此李代桃僵之法。
但此法不可久用,多则七日,已是极限。而且,施术中不可被外力撞破。
否则,施术与受术者都将陷危。
小心翼翼的抽取出自身的龙息,慢慢的拟化成龙三的,再一点点的渡入腹中。
这一刻,她的心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扼住。
不给一丝喘息之机,成败也只在此一举。
万幸,这孩子不怎么挑食。
凭心讲,作为孩子的姨母。她看着他的情感,是复杂的。
即感谢他始终保着龙三一息不散,又无法直视其为何会来到这世上。
也无法抹灭他给他的母亲,造成了多少的苦难。
垂眸觑眼龙三,即便,她未必会生怨……
然就在内中三人命系一线时,屋外迎来了不速之客。
黎波霎时掌覆伏魔弓,冽冽罡风使得宽大的袖袍激荡不已。
戒备的看向突然返回魔界的三魔,生生梓、画风北、及丁酸一予。
“三位不为魔尊开疆拓土,此时闯入内殿意欲何为?”
生生梓扬手,虚空一探,抽出饮月。登时刀锋凛冽,直指黎波身后那扇禁闭的门。
眼神递向画风北及:“老座,你说。”
画风北依言上前道:“有人书信一封,言尔等乃是仙界所使的苦肉计。
目的,利用龙三损耗魔尊本源。吾等添为魔界八部天魔,自不能坐视尔等为祸魔族。”
说罢,抬手抖落数页信纸。
字字娟秀,笔笔诛心。一条一款,都写的有鼻子有眼,其用意不言而喻。
“无稽之谈,诸位未经允许,擅闯而入,本尊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们已经投诚仙界。
此番不顾尊卑硬闯,是急着拿人头缴投名状?”屈指一弹,劲风即将信纸震的粉碎。
画风北厌恶的甩了甩手,恼怒的瞥了一眼黎波,粗鄙之夫。
道:“你可别乱讲,吾等可是地地道道的魔族子民。可不是某些人,出身不正。”
又对生生梓示好道:“生座,你说是不是?”
“非我族民,其心不可用。
魔尊沉迷儿女私情,身为属下,我等自有拨乱纠正之责。
两位,还等什么?动手。”生生梓刀峰一转,旋即出手。
“月若饮尽,死方休。”清冷银芒顿现,似是水银过境疯狂掠夺生机。
画风北与丁酸一予目光相触,即同时出招夹杀黎波。
“朝复朝尽,夜生悲。”
“闻钟语,听终曲,摄。”
黎波见状,索性豁了出去。麻烦都来了,还怕惹什么麻烦呢?
即抛伏魔弓旋飞与顶,双掌合什结法印:“法大雨大,天光耀华。”
顿起光明庄严圣法,为所护之人撑起无上之界。
随即弯弓覆手,伏魔弓起动紫霄,梵文暴涨焰涛涛:“我佛有怒,金刚焰。”
金色烈焰之箭,成梨花暴雨之状,强撼三魔。
顷刻,万魔殿,地陷殿宇塌。
黎波亦是膝埋入土半截,然不待他搭弦再射,生生梓与画风北已是刀剑同至,逼命围杀。
更有丁酸一予手握丧魂钟,虎视眈眈。
“拼了。”黎波即运仙元,瞬护周身,硬接三人连招。
刀剑齐砍,逼至其身时,黎波周身罡气如雷,震的两人双双到飞。
却是才远去,忽又翻身逼命来。
丁酸一予觑准时机,丧魂钟兜头罩向黎波:“吞声恻恻,魂归来。”
顿时,黎波魂魄受创猛地大口呕红。抬手迅疾如电,封住听觉。
掌心纳元灌地,登时破土腾空,旋身翻转时,忽的弦张如满月:“菩提垂泪。”
三箭连九星,似潮叠浪,直欲将万物吞尽。
丁酸一予即召丧魂钟回护自身,生生梓与画风北各自亦运功自保。
后退之间,生生梓脑海翻出不下百种念头。最深的却是,狐天音这女人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不然,以黎波以为焉是他三人之敌?
怪只怪狐天音与冷芸是背地偷袭,并没有瞧见龙三喂血的一幕。
司祭元君等虽侥幸回到天宫,然当时同黎波缠斗的是另外两人,他二人在外围亦未能瞧得分明。
便是狐天音旁敲侧击,也是无路用。
狐天音暗杀不成,再生歹心。既然自己杀不了,那就借刀杀。
仙界不行,就换魔界上。
于是她悄悄找到被毁的望天门,此是三魔的杰作。
登天门守卫森严,他们便找到相对薄弱的望天门,毁之殆尽。
渺渺仙界以北,顿成无边炼狱。被杀,被吞噬的仙者难以统计。
待三魔屠去北地十塬清洞后,方袅袅的现身,生生梓和画风北本就有过合作。
对其来意,顷刻明了。
于是呼,双方一拍即合,一桩肮脏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两相结成联盟,由三魔持她手书兴罪,能杀则杀。
不能,后续则有她见机补上。
是以,狐天音倒也没有欺骗生生梓,只是她所知亦有缺陷。
而这若是血灵仍在,便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可他是自私之人,发小如生生梓,亲密如狐天音,他亦是做戏居多。
又怎会将秘密告知他二人……
再看黎波一击得手,瞬间持弓再发好几箭。
三人旋即退成一线,连手防招。招与招的拆解,顿时万魔殿的楼阁俱毁。
或倾塌,或浴火海……
黎波抬袖擦去呕出的朱红,嘬着嘴皮子,愈打愈上头,热血直往上涌。
精光熠熠的眸子,倒似独狼遇到了猎物,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
生生梓寒眸,啐道:“天宫新秀,果然还是有他几两骨头。”
“说的是,可要怎样拿下呢?”画风北格招回挡,侧首问道。
丁酸一予边打边小心的提防周遭,生怕魔尊突然降临。
虽然,来之前有打听到魔尊其实出了魔界,此时并不在族中。
但事对龙三等人,难保魔尊没有留暗手。
不禁催促道:“二位还请抓紧时间,万一……”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的一道骇人威压自天而降。
“鸫君?”丁酸一予瞠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三位好雅兴,要切磋,何仿让病某陪大伙儿走两招。”说罢,玲珑噬幽瓶旋飞离掌。
离离诡氛,幽幽惨惨。
病乙鸫冷眉横挑,单掌退黎波,只手对三魔。
森然道:“当年未与诸位来的及交手,今略补之。”
巍巍一掌,平平无奇,却有不世之威,骇的三人失色。
俱是各出极招相对,也只惹得声声闷哼,口角涎红。
“鸫君好能为,是我等失礼了。”生生梓翻掌收了饮月,拱手
向病乙鸫告辞。
一进一退间,倒是颇谙取舍之道。
转身离去瞬间,已有一道讯息悄无声息的飞出魔界。
画风北打定主意抱着这棵粗枝,拎着锈剑残光哈腰点头道:“告辞。”
唯有丁酸一予冷汗频流,汗液迷了眼也不敢动手擦去。
病乙鸫召回玲珑噬幽瓶,抚着瓶身,好整以暇的打量道:“嗔座是想再进一步,登上天魔之首吗?”
这话问的,就好像问人家你老婆漂亮吗?要不要给你换一个?
丁酸一予哪敢搭话,他就是有颗贼心,想要两边都不得罪。
谁为王,谁称霸?与他何干,他要的只是嗔魔的传承,别在自己手上断了。
“不说?那便是此意咯?”
“误会,误会。”丁酸一予急道,忙不迭用袖袍遮脸跑出万魔殿。
这回,真是没脸见人了……
病乙鸫皱眉厉斥:“废物。”
回首对颠簸而来的黎波道:“怎么回事?”
黎波拱手道:“他三人忽至,言有书信为证,我等乃是仙界细作。
意图对……魔尊不利。”
“我希望你们是。”
“……”兄弟,话不能乱讲啊。
“可惜,你们不是。”
“……”呼,细作那种事,是没品的人才会干。
“但你们最好能一直保持下去,别给我动手的机会。”
“……”
病乙鸫侧眸,余光落至笼罩在结界中的殿宇。
默默的伫立了片刻,然后遁入虚空离开。
除掉龙三的心,他一直都有。包括现在,他依旧没有改变过。
终日在杀与不杀间徘徊,总是对自己说,还不是时候……
黎波瞅着满目残垣,眼珠滴溜一斜:“怪人。”
转身跨入结界,不知从哪儿拖来把椅子,然后拄着伏魔弓大马金刀坐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他不知魔尊何时回来,也不知龙雪要他在外护持多久?
只是,她既然说了。
那么,这片存在便不容任何人破坏……
闻得外间已平静,龙雪亦悄悄宽心不少。
然而,她宽心了。有人,就该堵心了。
望天门北地被屠,消息终至落霄九云。天帝气的掀桌砸案,各路折子散落一地。
米将拂尘插在腰背上,将折子慢慢的捡起:“陛下息怒。”
天帝闻言,立时撑案而起,吼道:“息怒?息得了吗?啊?
人都打上门了,你让朕息怒?”
说着,目光斜向门外:“元君何在?”
“陛下,您当真气糊涂了?元君不是领着众仙捉拿叛臣黎波与妖星龙三了吗?”米也不恼,抖齐整了折子遂与天帝摆好在书案。
天帝怔住,对啊,龙三失踪。
是他下的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龙三伏诛,他便一日无法安枕。
米悄然睇了眼天帝,事到如今他……
而返回天宫的司祭元君身形倏然一止,凝眸远眺天际滚滚而来黑云。
“元君,为何突然停下?”同去同归的仙者,尤是心有余悸。
能回来,是万幸……
司祭元君面色凝重的长叹:“走吧,先回天宫。”
“是极,是极。”说罢,仙者催云疾行。
倏然,森然之语夺命响起:“对不住,借你人头一用。”
仙者大惊,却是回神已晚。最后一眼愕然的望着司祭元君,瞬息人头跌落云海。
司祭元君挥手将尸体也推下云头,眼睑轻轻颤动:“你活着,我又如何交差?”
话音一落,即作颠颠倒倒,形骸落魄之状。
奔赴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