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兀自气了半响,袍袖一甩,方愤然坐下。
取来一本折子打开观看,忽的脑海念头闪过,终于想起了自逐囚天峰的白离。
“离儿他还不肯回头吗?”
为了一个女人,置君臣父子之情全然不顾。他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好冤家。
米抬眸,取下插在腰背上的拂尘握在胸前:“殿下至情,此亦是随了陛下。
情之一字,岂是眼下能勘破的?
要说回头,只怕无望。”
闻言,天帝脸颊不自然的僵了下。他自是明白米指的是什么,可他们能一样吗?
自己再如何,那也不曾为了女人置苍生不管不顾。
相反,他这一生可谓都搭在其中。
但这话,总归自己德行有亏。倒也没法儿理直气壮辩上两句,捏着折子敲了敲掌心。
忽的,计上心头:“素鹤近日都在忙什么?”
“事因龙三,尊者反出。受此所累,真君近日也不在丹峰碧竹。”
“千崎峰,可有查过?”百里无霜对素鹤执着,他是清楚的。
遂想着,会不会去了他那儿?
诚然,素鹤的确去过,可也离开了。
“臣有派人查找过,真君并不在千崎峰,百里大人也不在。”
这……:“可知他二人去了何处?”
不在千崎峰,那会去了哪里……
“不知,起初臣料想会不会因为龙三之事,真君去找了殿下?
然守卫囚天峰的天兵回话,未曾见到其造访。
陛下提起真君,可是想到了什么?”米拱手问道。
天帝将折子丢在案上,唏嘘的叹了叹:“朕思黎波与他乃是结义之交,如今这厮隐匿魔界不出。
我等或可假释仁善,纵其下界,诱黎波而出。
说不得,还可探知到妖星的下落。”说罢,不觉十指交叉靠在椅子里。
“陛下所思不差,但臣恐真君未必会遵旨而行。”
“卿……亦言之有理啊。”顿了顿,天帝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也是,素鹤虽是忠直之人,却也并非蝇蝇附会之辈。
这种人,除了他自愿。否则打断他的双腿,他还会挺着腰杆。
用的好,是把杀敌的好剑。用的不好,那就是夺命的刀。
忽然,司祭元君从外三步一跌五步一爬的闯入落霄九云。
米忙将其扶起,忧色冲冲的道:“元君何故如此慌张,出什么事儿呢?”
司祭元君张嘴蠕动的好几下,一个用力才把话挤出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百……百……百鬼炼狱图,动……动了。
众仙友,也……没了。
臣有罪,未能救回大家……”说到末处,竟是哽咽无比,语不成语。
“你再说一遍?”天帝蹭的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急,还磕着了自己。
图?图不是已经无法造成威胁了吗?对了,当初是谁和他说百鬼炼狱图杀戮过重,天不灭,其自灭。
吸收了万千生灵的怨气,早已失控,不受施术者操控了吗?
为何,这会儿居然告诉图仍在,危机仍在?
“天……天宫危矣,陛下,当早作谋算。”悲怆一语,头磕于地。
更惊得天帝魂不附体,茫茫无所依。
而他却暗暗吐了口浊息,避重就轻的绕开了天帝的原话。
深知眼前的君王想起了什么,而其所想的,正是自己所说的。
幸好,惊乱之下,王并未细思。
当初,他受血灵所托,进言天帝,使其放松对魔界的戒心。
而他为何会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
其父早年便是血灵安插在天宫的细作,历经父子两代,方取得如今天帝的信任,才手握天宫四门的安危。
这也是,当日血灵为何能轻易闯入北宫七洞摘了裕恒疏脑袋的真相。
诚然临逸卖友求存才是最后一刀,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里应外合导致的。
现今,他会如此失态出现在天帝眼前,依旧也是奉命而行。血灵虽死,但生生梓仍在。
返回天宫时,他接到了暗令。
借百鬼炼狱图再起风云时,要天宫大乱,最好与魔尊斗个鱼死网破。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得意,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只要此回计成,这苍生迟早尽归魔业。
米垂眸立在天帝案侧,自一开始的忧心到被自己的猜测惊的神游九天。
“仙使这是不信元君的话?”司祭元君忽的抬头,一眼就瞧见走神的米。
必杀谱上,霎时给其挂了号。
“啊?不……贫道只是被此事震惊到了,元君忠心可表,贫道怎敢不信。”米敛神,忽觉寒意刺骨。
知自己料中了他人短处,踩了他人禁忌,遂转身与天帝:“臣去囚天峰探望殿下,多事之秋,能多一分助力是一分,望陛下应允。”
天帝此时心头乱乱轰轰,根本没有察觉到米的异样。
只觉他之所言也在理,遂颔首道:“去吧,他肯回头便罢。
不肯,就让他给朕永远待在那里。天宫,多他不多,少他也不会天塌地陷。”
司祭元君哪里肯让米轻易的走脱,于是整了整衣袍,上前两步道:“殿下执拗,仙使一人前去,恐其未必愿意信服。
不若由臣下和仙使同去,定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服殿下回心转意。”
天帝定了定神,心中自有他的盘算要打。他能用的人不多,若白离肯此时回归,无疑是帮了他的大忙。
所以,私心使然,他还是很乐意看到儿子的回归。
米侧身,一只藏在袖中暗暗向天帝摆手示意:陛下,不可。
然天帝此时亦觉心力憔悴,手无数兵可用,偏又灾劫复燃。
私心底,他也盼着白离回来帮着度过眼下的难关。
是故,米的暗示他看到了。却只当是其素来谦逊,不欲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顿时,点头应允道:“元君有心,便与爱卿同去吧。”
说罢,挥手让两人一起退下。
米暗道坏了,登时脚下生风,快速出了落霄九云。
便是同天帝道别的礼数,他也全然顾不得。
然他快,司祭元君的速度亦快。
没几下便驾着云头追了上来:“仙使这般着急为陛下办事,元君甚是钦佩。
只是,这条路,它不是囚天峰的方向啊?”
“贫道尚有些许杂事待理,元君何必一道追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对贫道不利。
倘若令众人误会元君,那倒是贫道的罪过了。”米心知逃不过,索性按定云头,将事儿挑明了说。
觑眼云海四茫茫,无一仙山与洞府。
此时此地,真是天要亡他不成?
“哈哈哈,仙使好生幽默。你我皆为陛下效力,谈什么罪过不罪过的?
不如,我先送仙使去一个好去处如何?”司祭元君低头朗朗而笑,负在后背的手,却是暗纳沛然杀机。
米握着拂尘,手心倏紧,不失礼貌的一笑:“这,还是算了吧。
开解殿下要紧,元君不妨先行一步,贫道杂事一了便赶来如何?”
“仙使再三拒绝,是看不起元君?还是,仙使心中有鬼呢?”说着,云行三丈,又向米逼近些许。
眼见司祭元君步步逼近,米
心中亦是忐忑没底。不知不觉,手心以是汗湿一片。
暗提仙元,遍护周身,垂眸赔笑道:“元君不与陛下分忧,何苦对贫道再再相逼呢?
若百鬼炼狱图异动是不可闻之隐秘,那元君是否要弑君夺位呢?”
然其说到弑君夺位时,声音陡然变得寒意潺潺。
“呵……仙使愈发爱说笑了。”司祭元君别开脸轻笑,却是掌风迅疾如雷,眨眼扑向米。
“岂敢,贫道自问不曾失礼得罪元君,今日逼杀,到底为的哪般?”米早有防备,杀机临身时亦抬掌搏命相对。
一掌,高下立叛。
米倒飞,摔下云头,须臾不见踪影。
“算盘打的真好,想借我的手死遁。米,你未免想的太天真。”话音一落,司祭元君蹬足踏云,一个跃身跳下云头,直寻着米坠落的方向追去。
那米也算命不该绝,被司祭元君打下云头后,便重伤晕了过去。
后来又掉在湖泊中,恰遇着过门即守寡的凤如锦闲游至此。
侍女道:“娘娘,前面有人落水了。”
凤如锦挑眉望着高峰之上的云层,心念如电,道:“去看看。”
“是。”侍女得令,纵身化作流光没入湖中,片刻将米捞上了岸。
待瞧清容貌后,侍女急道:“娘娘,是仙使大人。”
闻言,凤如锦神色忽变,挥手卷起米:“快走。”
登时,主仆双双消失在湖边。
也是她俩跑得快,前后脚的功夫,司祭元君已然追至。
然慢一步,谁生谁死,日后就是一个莫大的变数。
“可恶。”司祭元君掌心怒雷,瞬轰至湖心。
湖面顿起波澜,无数的鱼虾被骇浪推上岸边,直挺挺的翻了肚皮。
打眼环视,谁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还那么巧的把人救了?
一瞬之间,人已慢慢的飘临水面。似一叶浮萍静静而立,莹莹波光不湿其鞋袜。
远处,侍女躲在灌木丛后悄悄的看着司祭元君的一举一动。
担忧的道:“娘娘,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
元君的样子,看着好吓人的。
凤如锦给米喂了颗丹药,云淡风轻的瞥向侍女:“你不出去,他自然不会发现。”
她的九凰赤羽珠,也不是戴在头上看的。
说着,纤纤柔荑抚上金簪花中,那颗艳艳似火的明珠。
这是凤族的一项秘宝,配此在身,有隐身掩迹之用。
虽然比较鸡肋,然这天地间与天夺寿的,有什么比保命重要呢?
而且,底蕴丰厚如凤族。有的,也不过是只此一颗。这也是凤如锦得凤主之心,才将此宝予她护身。
侍女.干.干的咽了咽口水,蹑手蹑脚的爬回自家主子身旁。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的。
凤如锦眸光微瞥,却是不说什么。做她的人,不需要太聪明。
只要,足够听话……即可。
再抬眸觑眼湖面的司祭元君,寻寻无果后,向着岸边密林轰了几掌,旋即抽身离去。
“娘……娘娘……,接下来怎么办?”侍女看着米,战战兢兢的问道。
“找个地方,藏起来。”说罢,示意侍女把人背上。
侍女愕然:“藏?”
“嗯,先离开再说。”
凤如锦一步当先,撤去了九凰赤羽珠的威能。
同侍女带着米,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