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雨儿。”龙熬睃了眼被挥开的手,看着角落里露出来的裙摆。
吓得龙雨手忙脚乱的将之胡扯一通,再往后退了些许,直至顶着墙面,退无可退。
喉头哽咽难言,大姐……
一听到龙熬提到小女儿,龙母张眸觑着眼前的人,仿佛数万年来,而今才认识他一般。
颤颤的指着自己,拖着脚步颠行着向前:“你害了我的雪儿不够,还要连我的雨儿也不放过吗?”
“汐……”
“别叫这个名字,你……不配。世间为夫,怎及你虚伪?世间为父,怎及你之冷血?
我以为,这些年你纵有不堪,也是爱我们母女的。
可如今,我才知,这是多么可笑。明是你存着狼子野心,偏作的是我恃妒好杀。
哈哈哈……你觊觎她人至宝,毁人清白,却让我做了那把杀人的刀。
是,我汐是好妒,但我绝非没有良知之辈。做不出颠倒黑白,昧心昧人欲之事。
也不似,有人弑父杀弟,却能安枕无忧。更不似,有人迫害亲妹,杀无辜稚子,将人逼疯。”
“住口,你是如何得知?”龙熬抬手一掌,扇的龙母珠钗横坠,鬓发微斜,青丝寸寸散。
与之前的体贴温柔全然不同,眸中肃冷骇人。
龙母侧身,别过脸,只觉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中悲凉之万一。
咳出口中血水,方缓慢的直正此身,定睛看向龙熬,顿现狠戾:“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种,你就动手杀了我们母女,我也……好去赎罪。”
我汐死后,定要你白龙一脉,尽绝。
龙熬一个激灵,暗怪自己怎在此时被激的昏了头。她若死,跻身天老之一的金龙一脉岂能与自己相干?
白龙乃是支流,比不得青、金、玉、黑等乃是主脉一系。
遂扬起一抹情深,满是愧疚疼惜,作出欲扶龙母之状:“爱妻莫要胡言,为夫疼你和雨儿尚且不及,好好的喊打喊杀作甚?”
“休要与我虚情假意,雪儿,你还是不还?”龙母柳眉怒挑,将身微错,躲开了龙熬的触碰。
见状,龙熬也失了哄骗的耐心,僵在半空的手,讪讪的收回身后:“她已堕魔,恕难从命。”
“那你将这蒹葭殿的禁制打开,我要去找回我女儿。”
“不可能,在本王从天宫回来之前,你们哪里也不许去。”说罢,龙熬折身出了蒹葭殿。
早已在檐下立了良久的龟相,即刻迎上前,垂眸拱手道:“主上,现下当如何处之?”
“将禁制加强,一切待本王回来再做安排。”龙熬瞥了一眼身后,终是没有过多的言语,举步匆匆离开。
平心而论,夫妻多年,他与龙母并非全然无爱。否则,他也不可能多年来,后宫中只得她一人。
只是,与权利能为相比,她终是不及。
龙熬出了东海万顷波涛,即驾云头,冉冉向天宫而去。
蒹葭殿内,龙母犹俯地痛哭不已,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龙雪,亦或者是念竹母女。
良久,龙雨自角落里,小心翼翼的行到龙母跟前缓缓蹲下,将心碎的人扶起,母女俩顿时相拥一团。
倏然,蒹葭殿虚空微晃,涟漪荡荡。
“什么人?”龙雨一把抹了眼泪,回眸冷斥道。
“经此一事,看来二公主还是有些获益的。”
“龟相?你来此作何?是不是……”龙母瞧清来着何人,迅疾挣开龙雨,转而将龙雨护在身后。
龟相眼眸微抬,倒也不喜不怒,从袖中取出御旨,掌心微震,御旨登时盘飞至龙母眼前。
龙母心中惊疑不定,但她本身亦非寻常女子,只是这些年被龙熬的假恩爱,骗得忘了本来的自己。
遂敛了心神,抬手取过御旨,见龟相没有异样,才稍稍潜下心,观之阅之。
待看完后,不觉神色大变:“龟相此举,意在为何?”
三族一宫相会,共谋诛魔之大业?诛魔?他们要诛是魔尊,那她的雪儿……岂不是,危矣?
可是,龟相是龙熬除地刹之外最为倚重的人。值此当下,他为何要助自己?
“娘娘无需多虑,臣下不过完成赌约罢了。”龟相眉眼不抬,即是幽幽的道。
“什么赌约?”
“呵呵,什么赌约不重要,娘娘只要知道,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便是。”说着,转身踏入虚空。
而待其走后,蒹葭殿的禁制竟隐隐开始松动,龙母立即将御旨袖起,拽着龙雨趁着禁制减弱的一瞬,闪身射.出殿内。
终于出得此间,龙母心头不禁滋味交集,回眸看着殿前高悬的蒹葭殿,竟是如此碍眼,如此的荒唐……
“母后,我们快走吧。晚了,恐被发现。”龙雨搀着龙母,小声的道。
“你说的对,我们赶紧去。迟了,怕是赶不上阻止你大姐做傻事。”说着,抹去脸上的泪痕,冲着龙雨破涕而笑。
然后,母女双双遁离东海。
须臾,龟相从暗处走出,屈指微弹,暗劲没入蒹葭殿。霎时,禁制完复如初。
进而悄悄隐入暗处……
不说龙母和龙雨出了东海,是如何紧赶慢赶。单说龙熬奔至天宫时,还被几个不开眼的鬼物拦截。
然此时已将念竹玉骨炼化的他,虽没有得到天灵之血的下落,但也从念竹的记忆中修得了几处妙法。
些许鬼物又岂能伤半分,纵他此刻修为不全。
挨到落霄九云时,凤主、狐主已是早早恭候多时。
狐主抬手拂了一下宽大的袖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龙熬:“听闻我们龙王思女成疾,卧床不起。
以本王浊眼相看,龙兄这气色当是不错啊。”
凤主瞥了一眼狐主,端起茶杯,闭目品香:“妹夫说的是哪儿的话?
说不得龙兄是真病,久闻龙族药老的医术乃是三族最强,若无医圣在上,说是当世最强也不为过。
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龙族既有此等强者,彼时妖星出世,为何龙兄舍近而求远,隔着仙凡来请医圣相救?
须知,这一来一回,便是神仙也要耽误些许的功夫。”
狐主当即会意,他虽不耻凤主之奸诈,但他这般说,必是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得,便是自己所求的。
遂洋装惊愕,吸着冷气,眸光转而瞟向天帝:“凤主此言差矣,谁不知晓医圣乃是只受命陛下一人。
你如此说,岂非陷陛下于不义?”
天帝面色倏的猛沉,事隔经年,那时百里无霜只言下界救人,未言救谁。他曾许其自由出入,故也由得他去。
即便后来得知救得龙熬的女人,他也不曾多思。
只不过救个人,况且人最后还没了,当不得多大的事儿。
如今百里无霜已然脱离天宫,却闻凤主如此提起,登时心头事事清明。
“东海龙王,你作何解释?”
龙熬心中不屑辩解,奈何此时尚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究其本来,还是因为白龙一脉实力太过薄弱,多年来也只是族内手中看守海域的棋子。
他是,龙傲亦是。然他不是龙傲,所以他费尽心思,用尽心机,哪怕卑颜屈膝,他也要挣脱棋子的命运,去做那一个下棋的人。
所幸龙雪争气,龙母母族甚强。众人面前,更方便他掩饰本来面目,乐得做个畏妻畏女之人。
然如此,还不够。不足以使白龙一脉兴盛,可天不绝其自强之心。偶然之下,他在龙傲的遗留的古籍中,找到了一条关于天灵之血记录。
曰:天之血,聚灵之华。
物外之物,界外所有。
得之,可成王业千秋,盖世之能为。
无奈,余只在好友间耳闻。不曾得见,甚惜……
又兼后来无意中在西海撞破念竹之异状,登时歹计叠生,找到族长。两相之下,一个求庇佑,一个贪利。
登时,结成一线。
这也是后来族长为何明里暗里向着他原因,然近来族长也逼他逼的紧。频频派人来催,问当年诺何时兑?
若再无结果,便将他此事公诸于世。而现在凤主提起,必然是有人泄露消息。
天帝虽是个傀儡共主,但狐主、凤主俱在。要想粉饰太平,太难。
龙熬心中急思,诸多念头其实也只在瞬息的功夫。
瞧得天帝面色不愉,二王又是虎视眈眈,遂重抖衣衫,整了整袖口边缘。
吐了口浊气,忽的咧嘴笑道:“陛下严重了,彼时熬救人心切,未作他想。
如今思来,倒是徒留他人话柄,实是熬之过也。”
顿了一下,眸光扫过在座的三人:“天道倾危,魔祸为虐。陛下降旨急招,想来也不是为这等往事。
两位不思为陛下献计献谋,却揪着熬的宫帷内事不放。知道的,说二位关心熬。
不知道的,恐怕要说二位其心可诛。”
狐主不咸不淡的半抬眼帘,嗤笑道:“说的实情,怎就其心可诛?我们,可也是为了接下来的除魔大业。
若有人居心不轨,呵呵……到底是谁才可诛?”
说罢,端起自己的茶浅酌,发现茶已凉,随即又重重的搁在桌子上。
凤主倏的睁开眸子,呷了口茶,然后将杯盖阖上。
“吾有一言,虽不中听。但需说在前头,往事私事,吾等皆可暂且按下不表。
但围杀魔尊之事,若有心思诡诈,别有他想?
那就休怪凤族无情,诛杀魔尊之前先杀贼臣。”
话音一落,落霄九云寂寂无声,氛围霎时降至冰点。
谁都清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但都没有接凤主的话茬。
天帝觑眼三人,亦是心头堵得慌,沉色道:“不知三位对西灵山诛魔,还有何补充的?”
其实,只要魔尊入局,他们齐心围杀便是。怕就怕在三人三心,谁也不肯吃亏。倒那时,恐功亏一篑。
但面前的事儿,他还是得做一做。总得来说,便是他尽人事听天命。
做了,还阻止不了魔祸苍生。那便是,天意……
龙熬抬步,径自行向一旁,找了把椅子施施然落在。
提起衫摆,翘起二郎腿,斜倚扶手处道:“熬无有他意,陛下怎么说便怎么行。”
狐主、凤主亦道:“谨听陛下旨意。”
“如此,我等便即刻启程前往西灵山。”
一语落,众人俱化流光先后飞出落霄九云。
而柳端着汤药立在滴水檐下,觑着天际久久无语。
随后入内,打开了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