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木屋内,母女二人来到纱窗之下,龙三扶着念竹入座,自己却是席地而坐依偎在其脚旁。
闭眸,柔柔的道:“娘,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念竹微叹,抚着龙三此刻的鬓发,心更觉痛入骨髓。微微侧首,瞥向纱窗之外,望着潋滟的湖光山色,泪.潸然而下。
却又怕女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遂含泪而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须从娘当年生下你之后讲起。”
龙三轻点玉首,阖眸间静心感受缺失太久的温暖。
不敢睁眼,怕醒来……连梦都不存在。
“娘生下你之后,便知自己死路将至。亦知以龙熬的野心,他断不会容忍你活下去。”
“他,为何要如此迫害娘?”倏然,龙三半是睁眸的道。
“傻孩子,这世间无缘无故的仇,大抵都逃不过贪婪二字。
祸起萧墙,不外乎此身之秘为他人所知。”
这……龙三登时抬起头,凝眸望着念竹。娘的意思,难道是?
霎时,脑海中闪过野狸山的更夫,又闪过神秘来信,更有十四彼时作过的推测。
如果,十四猜的没错,那娘您来自哪里,又为何轮落至此间?
念竹伸手拉起女儿,坐在自己身旁,却是怎么也看不够。
瞧见其眸中的不解,遂暂压爱女之情,道:“娘本不是此间之人,只是醒来之时发现为你父所救,久处之下,娘错过了归返良机。
后来,便索性留下陪着你父亲。”
思起那人,她心头一时也是苦涩交织,这些年亦不知他过的如何?
“父亲?”闻言,龙三登时僵住,险些回不过神。
她的父亲,不就是龙熬吗?莫非,忽的……龙三起身怔怔的看着念竹,自己刚刚听岔了什么?娘说,是父亲救了她。
更是因为父亲,错过了归返。那,那……那她的父亲,岂不是?
岂不是,霎时颤声的道:“是他吗?”
那个初相见,便待她极其温柔的人。看着她,眼底总是想靠近却又隐忍的十九叔。
“我儿聪慧,不须娘多说,便知所以然。
娘被龙熬强去东海之时,已然委身与你父亲。
只是娘也不曾料到,一夜的荒唐,会有了你。起初,娘也曾想过放弃。更试过各种法子,要打掉还是一团嫩血的你。
因为,娘知道一旦你出世,会和娘一样都逃不开那双魔掌。与其等后来受苦,不如趁着你还什么都知道时,将你送走。”顿了顿,抬手拉着龙三坐到自己怀里。
蹭着龙三的发髻道:“娘是不是很自私?轻易的,就决定了你的生死?”
龙三抬手,急三差四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挣扎起身。
怕自己那么大,坐在怀里会压疼她。牵着念竹的手,忽的破涕而笑,道:“不是,娘这么做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然,您也不会出此下策。
十九……父亲说过,娘是爱我的。还有,他对我很好,也……很爱娘。”
“他……这些年好吗?”忽听得龙三提及龙竺,念竹登时浑身轻轻战栗。
“嗯,好……却也不好。自娘不在了,他改修了功法,落的残躯度寂寥。”龙三先点头,后摇头。
她们三人,这一生都过的太难……太难……
“……痴儿,痴儿啊。”念竹闻言,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待回神后,痛心疾呼。
时间男儿几多负心无情之辈,怎就出了他那么一个死心眼的傻子
自己已然不在,怎能为了她弃了大好前程。
龙三抿着嘴,低头吸着鼻子。梗着喉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息:“哈……不讲这些了,娘可知道龙熬那厮,为何如此加害与您吗?”
念竹亦低首,捏着衣袖轻拭珠泪,含恨咬牙的道:“盖因:天灵之血。”
闻言,龙三顿觉眼前晴天降霹雳,旱地拔阴雷。
不觉失声道:“怎的又是此物?”
“此物原不为奇,在娘的家乡人人皆有。”
那?那怎会……
“因为此间灵气匮乏至极,所谓的洞天福地,若置与娘的家乡,穷山恶水不过如是。”
“娘的家乡?”
念竹颔首:“娘的来历,想来你父亲至今也不曾知晓。”
“是。”龙三点头,极力压抑着内心惊涛的冲击,
几乎一夕之间,她有了娘,还有了父,拥有的常人所有一切。
而这是她曾经想,却又不敢想的。如今,真实的令她怀疑人生。
“娘的家乡,离此间很远很远,乃是三十三重天的顶端女娲洞天。
那里上神遍地,人人皆是神之身,亦是神之血。也是下界诸天垂涎的天灵之血。
神之血,置于下界众生乃是不可多得宝物。凡人服之立地登仙,仙人若用,可得无上修为。
便是朽木,亦有期神道之望。”
“这便是,娘被害如斯的根本吗?”一刹那,她觉得遍身是凉,心亦凉。
一个人,为了私心,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她不知,只知靠近真相,人世在无丝毫温暖。
“嗯,起初娘刚至此间,修为受天道界规所压制,只落得个仙人顶峰。
然常人看来娘便是毫无修为之辈,又因人生地不熟,娘故作失忆之态骗你父亲庇佑照拂。
再借他之人脉,暗查十一公主的下落。不料久寻不至,思来恐是不在此间。”
“十一公主是何人?”听着,似是两人关系匪浅。
闻言,念竹嘴角瞬间噙着一抹怅然:“她是娘的主人,娘是她的贴身侍婢。”
“原来如此,娘既然寻不到人,为何不早早归去呢?”若是归了,会不会不是这般身死道灭?
念竹深深的一叹,落寞的道:“因为,心上安了一人。”
如果后面不是被龙熬窥破隐秘,她想她们一家三口,应是欢欢喜喜了无遗憾。
苦笑,撇去杂念,接着道:“娘在后来的日子,与你父亲念念相惜。又逢此间界位不知何故,遭了上界之人的封印。
娘无法离开此间,便决定留下同你父亲长伴。
怎期好日子不长,一日你父亲自龙祖洞归来,甫至一庭唯善便遭人暗算。我当时心急救人,只来得及将贼人打伤未及要他性命,那人便趁我救你父亲时逃了。”
龙三登时眉心含煞,看着念竹道:“那个贼人,就是龙熬?”
“是,当时来不及追,后来却是无穷无尽的劫。”
“父亲他知晓吗?”
“不知,彼时你父得族中天老器重,不久将再往龙祖洞修炼,娘恐此事他若知悉,必失良机。
遂趁他伤重之时,娘抹去了他的记忆,又以神之血瞬复其伤。不曾想,那贼人被我打伤还有胆去而复返。
更不曾料,他会知晓神之血的玄妙……”念竹说着,眉间唏嘘一片。
然更多的,却是懊悔。悔不该,没有一掌将其击杀。
“那他后来又是如何算计到娘
的?以娘修为当不至如斯不济才是?”
“呵……一切说来也是命,你父后来要去龙祖洞,此去不知何时能回。
临别前夕,我俩情难自禁,娘失了元阴,泰半修为都化作元丹尽予你父,以助他日后修行无有壁障。”
“便是如此,让那厮寻到了可趁之机?”
“然也,我后来虽得逃出东海一时。然逃不过他与龙族.族长相互勾连。
待至后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擒回东海,那时你已然将要出生。
他以为你是其骨肉,言明我若不将神之血度他,便待你出世之后,取你之血亦可。
娘当时既惧且惊,又寻不到逃生之门。便骗他,神之血无法传承,将他激走。
他心下不甘,便日日故作深情予龙母看,挨到生产之时,既不给医也不予助。
偏生娘又遇着难产,迟迟产不下你,不得不去求他。而龙母不明其为人歹毒,只恨我夺其夫。
处处愈让我死,我亦知若你出世必也是我们母女的死期。
娘不惧死,但娘不能让你一出生便死。这是人世虽不美好,却也不是那么不值留恋。
遂,娘趁他去请百里无霜时,用剩下的修为掩去了你的神之血。若无他法,难窥此中奥妙。”
龙三听到此处,登时恍然。无怪乎更夫说她之血能救素鹤,无怪乎,一圈圈阴谋将自己网住,一步步拖向深渊。便是狐天音,最后也要取自己的心头血。!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是他人眼中猎物。
可笑她坠身炼狱,到今时今日,才知根本。忽的,心念电转,又思十四带她去弱水河畔时的反应,是不是他那时便已知自己怀的便是神天灵之血。
“?你怎么啦,为何忽然不说话,是不是娘让你失望了?”念竹见女儿呆立不语,为恐是自己让这孩子伤了心。
说话间,不禁语带忧思,犹是祈怜。
“嗯……没有,娘很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对了,娘还没告诉我,为何你我还有再见之机?”龙三浅笑摇头,把话题岔开。
念竹闻言,霎时刚止住的眼泪,又是水雾氤氲:“因为,你已是死关加身。”
龙三抬眸,霎时心里好像缺了什么,空空落落。喃喃的道:“我……已经死了吗?”
“我的儿啊,为娘早已不在,你若不是……不是……我们母女又如何能见。”闻龙三如此言语,念竹顿时止不住的嚎啕。
“我……是怎么来的?”这里,真是的寸心不移吗?为何此刻,她竟有几分不真实呢?
念竹起身,紧紧的抱着失了心魂人:“是娘留在湖底的血元石,它将你最后一缕残魂引此处。”
“那这里是……”
“堕泪境,不见生死无泪,不常开。
一开一劫,永无回。”
“娘是说,我以后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和您一起待在此处吗?”
念竹颔首,阖眸掩痛。
龙三忽的挣开念竹,眸光瞥至垂落前襟的青丝,再睇至一双柔荑。
阿姐曾说她的头发怎么白了?她之容颜,怎么枯老了?
如今青丝还在,柔荑如旧,不是都明明了了吗?
而自己,却不曾在意。
想至心头挂念的人,忽的低低而笑,笑至最后,愈笑愈狂,愈笑亦愈悲:“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世,终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