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及玄霜确认,这人拉了她就往长街上走,而女子也不反抗,只任这人摆布着赶到了蜃天城郊外。
“师父?”开口时,玄霜就已经确认,这形貌、这神情、这内息,她分明就是南薰衣,虽然早就被逐出了昆仑,但玄霜依旧跪地行礼,道:“师父,您怎么也来了蜃天城?两天之后就是昆仑一百二十年一转的出海之日了,您不应该留在门中,好随掌门一起去瀛洲的吗?”
“我如今,同你一样。”
玄霜一滞,“同弟子,一样?”
“我已不是昆仑的人。”
“什么?!”这意思,难道南薰也被逐出了师门?女子满脸惶恐,又赶紧叩拜说:“掌门他是因为弟子一事而迁怒师父吗?”
“不,与你无关。”
“那,师父,您这是为什么?”
“因为太华。”
太华山?玄霜明白过来,“难道,是厉染长老?”
“是何原因你就不必再问了,你先告诉我,当时请离昆仑时你说是想归隐于阙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宁王府外?”
“因为我查到,当年洛言的死跟公孙翎有关,不,”玄霜说完就马上改口,“实则当年洛言,他也并没有死。”
“哦?”
“原本我也不信,但如今,弟子已经亲自确认过,洛言,他真的从未离人世。”
“不管洛言生死如何,他的境遇,总是跟公孙翎相关。而我一路由昆仑而来,已眼见宸国、北域、西境还有南疆各地天灾泛滥,如此的异象频生,是灭境马上要降临了,至多,还有两三日。”
“灭境,”在离开阙山前,玄霜听孟青阙跟洛吟桓说起过,公孙翎跟晔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那一日,“弟子知道,所以弟子呆在城中,是想趁机混入宁王府去,又看看有什么解决之道。”
“你想进宁王府去,就是因为洛言?”
“我……”既然被南薰戳破,玄霜也坦诚说:“是的,师父,弟子,确有这一私心。”
“私心又如何?我此番下山来,不也是因着一份私心么?看来往后也必有机会,让我亲自会一会这人。”
“师父?!”
“放心,我不是在怪责于你,毕竟你我,如今可算是一样的处境了。”
“可师父您这样,往后再没机会去海外瀛洲了啊!”
“我知道,但到了瀛洲如何?得到长生又如何?比起那海外仙山来,我倒更想去黄泉幽冥。”
“黄泉幽冥?”
“莫非是厉长老他已经……”
“厉染,还有连同太华其他的弟子,都已经被灭境所噬。”
难怪南薰会如此决绝,原来是厉染,他已经去世了。不过昆仑境自生出那日起就与凡尘隔绝,就算凡世变成洪荒炼狱,昆仑也不会被影响丝毫。昆仑弟子跟太华的人不同,他们不受世人所容更不被世人供养,跟世人无恩义无牵绊,所以在昆仑第一条门规就是,不得直接插手凡尘的俗事。若有违背,即刻逐出昆仑境,绝不得宽恕放纵。南薰的师父,上任的昆仑掌门,便是因在数十年前为阮非颜施了洗髓之法,才会由掌门之位上请辞下山的,而据说他离开昆仑后就在四海游历,日子虽然清贫,倒至少随心畅快。
“宁辰如今也在王府中,我来蜃天城,原是为找他。”
“我知道,太华的大师兄,”守在宁王府这些时日,玄霜倒有另一发现,“还有他的师妹赵轻衣,我之前还发现过她的踪迹,但如今却没有了。不过师父你找宁辰是为何?”
“找他,”南薰神色微熹道:“无事,已经不用了。只是这赵轻衣没了踪迹,那便是已被困在王府。”
“嗯,我也是这么猜想。”
“玄霜你想过,以公孙翎的能为,他对你的所在所为,难道就一无所知?”
她是被从洛家宅院的幻境中放出来的,那公孙翎对自己的动向……如今再见洛言,她真是神思恍惚了。
“那公孙翎对我这般放纵,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对啊,的确是有所图谋,不过这图谋之人不是王爷,而是我。”
这声音一起,两人也顿时往周遭看去。
“洛言?”
但他们仔细查看了一圈,依旧不见有第三人。
“既然你这么想入王府,就应该直接来求我,而不是,去找我家小弟。”
“你?”这是对自己跟洛吟桓的事都清楚了?玄霜问道:“你在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是啊,当晚月色无聊,即便有心也赏不出什么景致来,倒是因为你,这事情才变得有些许意思了。”
“玄霜,这个‘洛言’,倒不似你提及的儒雅谦和。”
“这次见面,洛言他性情大变,弟子还不知道其中症结。”
“昆仑南薰真人,玄霜你的师父,对这位前辈,我早就想见上一见了。”
南薰目光渐冷的戒备说:“既欲见面,为何自己不敢现身?”
“不是不敢现身,而是我怕贸然现身,会冒犯了昆仑尊长。”
南薰一怔,这声音猛然贴近,就仿如开口者在她的耳边一般。
“南薰真人,幸会了。”
南薰再一转身,便见那立于雪幕中的玄衣之人。
怎么可能?南熏方寸已乱,就算没有交手,她也知道这人的修为定在自己之上,可玄霜她不是说,洛言并非玄门中人,除却诗书音律外,他是连武学也只会皮毛的?此番亲见的滋味,可跟玄霜所言相差天壤啊。
“洛言?”
“你想进宁王府,只要同我说上一句,今日也便在了,又何苦终日守在府外?”
女子退开几步,跟南薰浅视过一眼后,她那负于身后的右手也暗暗按紧了囊中的长剑。
“这么戒备,玄霜姑娘是把我当成敌人了?”
“太华的赵轻衣,是不是被你们带走了?”
“既然你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玄霜正要回答,可一时间她就感觉头欲裂,喉间更是被什么堵住了般无法吐字。
只是扫过一眼,南薰就问道:“以念控物,你是从哪里学到这等术法的?”
太华剑气也属于以念控物的一种,不过此法太华所能掌控的仅是自身灵能,若换成其他外物也就是被太华奉为至上的五灵术了。但即便能操控五灵的暮昭明,也可不像洛言这样轻易影响玄霜的经络啊。
“以念控物?”洛言反问:“什么以念控物?”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人对自己所用的术法,竟然一无所知。
“我想让她如此,她便就是如此了,原来你们昆仑把这些,叫以念控物?”
想要如何就如何?洛言,他也把万物说得太轻巧了。
“昆仑门人素来不插手凡间之事,南薰真人此来王都,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这个已经被逐出师门的爱徒吧。”
“洛公子,何以如此好奇?”
“不是某好奇,只是对真人,洛某不得不多心。”
洛言,这人周遭的气息不对,南薰明显感到,他并不是凡人。见这人逼近,南薰也只好集了真气,她昆仑一门,是鲜少于外人动手,而如今看来,她是退无可退了。
焱雪茶肆,二楼内间。
花好些力气,终于让这房子里暖和一些了,越千泷跟姜焱跑遍了周边几十里,如今这茶肆里安置着被她们寻回的幸存百姓,只是粗略算来,堂中才不过寥寥六十七人。
“千泷你说,这么一座熙熙攘攘蜃天城,该不会就剩了这些人吧?”
“我不知道。”越千泷闭上眼睛,似乎是要小憩。
“蜃天城尚且如此,那么其他地方呢?”
越千泷摇摇头,万般无奈下才回答道:“罗睺还没回来,说不定他会带回更多人,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屋子挪一挪吧。”
“罗睺不打紧,那就留下你我一间,还有苏玦他们一间,其他都收拾出来让大伙休息就行。”
听到苏玦二字,越千泷也猛然睁开了双眼,方才种种还历历在目,只是须臾,罗睺就将这二人互换了过来。沧溟并没有说谎,在两者对调后少许苏玦就恢复了些神智,不过对这一结果,苏玦是万般不愿的。
“你说,这个苏玦也是奇怪,你明明为救他费了这么大力气,他却老是摆个冷脸,让我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焱娘,不是阿玦的错。”
“不是他的错难道是你的错?这次明明是齐衍自己非要换的,也不是有人逼着他,苏玦他凭什么还……”
“好了别说了!”这一声大喝引得在楼下堂中的众人也齐齐向越千泷看去,女子低下头去,沉默少许才应了句‘对不起’。
“千泷?你不用这么介意,你想救自己喜欢的人这没什么,不管你想或不想齐衍都会这么做,这不算是你用他的命来换的,千泷……”
“好了,”越千泷似是不堪重负的起身,“我去后院走走,我,想一个人去透透气。”
姜焱目光一移,也很是知趣的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