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泷、太皇太一、無栾、帝俊甚至于沧溟跟浸烛……
这些人断续在苏玦脑中晃过,他神思恍惚,连分毫也不得松懈,十数万年的记忆,就仿佛如滔滔海水般涌了过来。但很奇怪的,苏玦一点也没有排斥,反倒还,怀念得很。
“世尊,你会后悔的。”在意念中,苏玦依旧提醒道。
“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苏公子,我说过,比起你自己来,其实,我倒更了解你。”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
“你选择陷身宁王府的时候跟我合魂,那这样……岂不就是白白把河图送给公孙翎?”
“不,河图本是無栾神上的,只要無栾神上真正苏醒过来,那河图还有洛书自然都会归于無栾神是手中的。在这世间,谁也夺不走。所以苏公子,不管我在哪里,对你来说,河洛之书的归处总是一样的。”
苏玦愕然,“所以,在去宁王府之前,你就已经想好了?”
“是在踏进沧浪原之前,我就想好了。”
“凰灭,你……”
“凰灭不是我的名字,那只是太一陛下赠给無栾神上的一把瑶琴,”到这一时,苏玦才看到凰灭眸中的惶惑不甘,“苏玦,我倒是,极羡慕你的。虽然你只有無栾神上的一魂三魄,虽然,你被卷入轮回,因为这残魂世世都忍受着痛苦跟凌辱,但在每一世,你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不管是赵殊衡,还是苏玦,你们便是你们,是在这天地间,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两个人,不像我,只是無栾神上在洪荒时的残片。”
“你不是什么残片!”
“我是,”凰灭平静回应道,因为此时魂灵相交,他也更清楚苏玦内心的波动,这人对自己,是同情跟惋惜的,于是,凰灭又笑说:“自从醒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把自己当成了無栾神上在活,可我终究不是‘無栾’。制衡晔刹、守护灭境、创建太华,我在凡间数万年,脑中所有的,不过是無栾神上的意识。虽然活过万年,却实则,还比不上苏公子的一日一时。”
“可暮昭明还有齐衍呢?他们又算什么?”
“昭明跟阿衍心中所想,我终究不能懂。”凰灭垂眸,若不是亲眼所见,苏玦怎么也不会相信,原来这人,也可以会流泪的。
“凰灭,如果你不明白,你就不会跟齐衍连下通感之术;如果你不明白,你就不会情愿为他陷身不日城;如果你真的不明白……”
“或许我这么做,是因为料想到了这一日。毕竟,保住阿衍,也就是保住了苏公子你。”
“你还真是会自欺欺人啊,”什么仙神、什么世尊,那只是些冠冕堂皇的名号,“凰灭,你还不明白吗?其实,你并不是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凡人,而是你不愿意去做,是你自己不愿意变成一个凡人。有没有名字、有没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并不重要,是你自己逃不开‘無栾’的禁锢,是你自己,没办法从洪荒的记忆中走出来。尽管,那些记忆也根本不属于你。”
“并不,属于我?”
“你就是你,是暮昭明爱慕之人,齐衍追随之人,他们追随的,不是一个無栾在洪荒时代的残片,不是無栾的一把瑶琴,而只是他们所认知的凰灭。”
“我清楚,”毕竟在世间都经历数万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凰灭也怎么会不懂?但若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凡人,那晔刹呢?那灭境呢?一个凡人,是守不了这么久的,于是,凰灭释怀的笑道:“我并不是不愿意,而是,并不被允许。不过苏公子,我还是谢谢你,要是能早一些遇到你,那就好了。”
“凰灭……”
“合魂之后我便不存于世,所以有一件事,我唯有托付于苏公子。”
“是齐衍?”
“阿衍的灵魄如今,已经被困在魇池中了,如果晔刹尽快亡败、魇池尽快消失,或许阿衍,还有机会逃出来再入轮回六道。我早知自己不是可救阿衍的人,所以苏公子,还请你打开混沌之门以后,一定要用东皇钟重启这凡间。”
用东皇钟?凰灭终于说出他心中之期盼了。
“可重启东皇钟,你也不能回来。”
“是啊,我与苏公子本是残魂,那没有完整元神烙印者,是不会被东皇钟所控的,但只要苏公子你还在世上,我同無栾神上,也会存在于这世上。”
“好,我答应你,”苏玦坚定道:“太一轮跟东皇钟,我一定会选东皇钟的。”
“那北域的江山?”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那不过是个幌子,是我用来取信沧溟跟浸烛的,就算我让北域不灭,就算我让我哥永世为皇,那也不过是让他永远愧悔自责。”
“苏玦,你的话,我信。”
这一个简单的‘信’字,却让苏玦心头震颤。
“只是还有一点,我想要告诫苏公子,东皇钟开启后便是时光倒回,但它会回到何时何日,是连太一陛下也不能预料的,或许是数天以前、或许是数月数年以前,也可能,是数千数万年前。所以即使当年妖族即将覆灭,太一陛下,也没有轻易用东皇钟。苏公子,只要这万物重来,它便不可能跟第一次完全一样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东皇钟开启后,苏玦可能不再是苏玦、苏烨楼也可能不会是苏烨楼,我们每一个人的命数、际遇都会改变,甚至我们在时光倒转后还能不能存于这世间也是变数,对不对?”
“没错。况且,如果一切都能重来,那么晔刹也可能得到机会。”
是啊,晔刹。除却那些已经魂飞魄散者,其他人,都会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如此,重谨、梓兮、牧言真、萧虞则……甚至是易敛音也能再临人世。
“想来到那第二次,阿衍、昭明,还有所有死于太华秘境的弟子们,都是不会再遇着我这位‘世尊’的。”如此,至少他们可能会安然一世。
“他们不会遇到你,那么千泷,也可能不会再遇到我,”苏玦忽然想到了中皇山,“如果我没有把她带出女娲神境,那晔刹就不会得逞;或者说,要是十四年前,我没有被灵犀救下来,往后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苏公子,世上的万物总是周而复始。我想,就算十四年前素姑娘不曾找到你,之后你也不曾在女娲神境找到千泷,你们这几人,还是会以其他方式关系在一处的。”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用东皇钟,也可能只是,让我们如今所经历的再来一次?”
“这只是我之猜测。”
“我会想到办法的,”苏玦挑起眸子,他眼中带着灼灼清辉,凰灭看来,竟跟年少时的太一陛下有些相似,苏玦说:“我会让时光倒转,但是我,也一定不会让这些再重蹈覆辙了。”
“苏公子,但幸好,就算会重蹈覆辙,你们也不用再费心去寻找‘世尊’寻找‘無栾’了,在往后,你便是無栾神上。若有第二次机会,我相信如此的苏玦,定能阻止晔刹。”
“这种麻烦事,经历过一次已经够了,至少我,再不想有第二次。”
看着这满脸桀骜的青年,凰灭也笑得恣意,“那就请苏公子,定要找到这一劳永逸的办法。”
“好。”
应过这短短的一句后,凰灭的身影,便在自己眼前越来越谈了。
“世尊,凰灭——”
再睁开眼睛,苏玦便还是在刚才的房间中。周遭没有凰灭的影子,他一偏头,也只见到齐衍的残骸。
凰灭,难道,真的就此消失了?
苏玦张开五指,他感觉有隐隐冰寒之息在体内流动,这就是無栾的完整灵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