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季安衍,一则他的课业本就在浣玉书舍的众少女之上,原就不见得能说到一块去,再则,他今日的心思,主要还是在乔鹤媛身上,他一直在苦苦思索,为什么乔鹤媛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当讨论到后来,随着一个个难度更高的问题出现,虞琬宁也开始加入了讨论,季安辰自然也不甘落后,各抒己见,完全没有旁的男子书院中那些夫子学子们对女学子的轻视与不屑。
这一点,很是让季书瑜欣慰,懂得尊重旁人,无论性别年龄,当真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孩子。
不过讨论到最热烈的时候,季安衍终于也有些忍不住了,其实长久以来,因为腿部的残疾,他十分自卑,极少往人多的地方去,即使去了,也极少说话。
今日原也不过是为了乔鹤媛,方才鼓足了勇气出宫来这福安长公主府,没想到一来便听闻季书瑜要他与季安辰一道参加浣玉书会的讨论会。
季安衍原本有些不情愿的,但他也明白,以皇长姑母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允许在这公主府中,尚不知乔鹤媛心意的情况下,安排他与乔鹤媛单独见面的,因此便只好硬着头皮参加了。
原本他是没打算说话的,一则是因为浣玉书舍这些女学子们的学识,与他还有一定的差距,这样的讨论,他是没什么可说的,再则也是他的确不爱在人前说话。
只是随着讨论的深处,虞琬宁、叶心梅还季安辰一起参与进来后,季安衍倒是听出了几分意思,因此他愿意全然放在乔鹤媛身上的心思,竟被拉了一半儿到学业讨论上。
听到最后,竟只余下季安辰与虞琬宁还有一较之力,季安衍便忍不住,也发表了一下自己的心得与看法。
听他侃侃而谈,对课来理解深刻,见解独到,而他的声音平和而又温润,当真让人如沐春风。
便是连素来心高气傲的虞琬宁,也忍不住微笑点头。
然而直到此时,乔鹤媛才一脸震惊地望向面含微笑,直抒胸臆的季安衍。
起先乔鹤媛只觉得季安衍的依衡有些面熟,却没想起来是谁,直到此刻,听到他温润谦和的声音,乔鹤媛才突然想起来,他便是中秋那日,自己在园子里迷路后遇见的那个隐在暗处的男子,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当今皇二子季安衍。
只是那时,季安衍的话语中,满满皆是孤独寂寥,而今日,当他谈起课业时,竟是如此自信而光芒四射,让乔鹤媛心动不已。
其实皇二子季安衍腿有残疾,原就不是秘密,宫内宫外都是知道的,所以今日见季安衍被人搀扶着进来,乔鹤媛倒并未意外。
只是她忽然想起,中秋夜晚在宫里见到季安衍时,从始至终,他都坐在那里,从未起身,想来,他对于自己的腿疾,是有些自卑的罢。
想到这里,乔鹤媛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心疼,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上天却偏偏待他这样不公。
只不过这个时候,整个书舍里的人,注意力全部都被季安衍平和温润的论述吸引过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乔鹤媛的神情。
只是,她这模样,到底还是没能逃过一直暗自留意她的季书瑜。
乔书瑜更是暗自纳罕,怎的方才进门时,乔鹤媛一副根本不认识季安衍的样子。
而此时季安衍一开口讨论课业,乔鹤媛看着他的目光便起了变化。
难道……是乔鹤媛不屑权势富贵,只欣赏才华横溢之人?
可是,若是如此,那她平日里对书舍中这些勋贵千金的殷勤又是为的哪般?
饶是系来睿智多才的季书瑜,这会子也被乔鹤媛给搞糊涂了。
季安衍说完后,又与虞琬宁季安辰争论了几句,说到后来,浣玉书舍里的学子们尽数都直呼钦佩了,甚至连书舍外面,都有揽月书舍的女学生们偷偷跑来旁听。
这场课业讨论,整整用了一个多时辰,到后来,季书瑜见大家都说得口干舌燥,想着大家也都累了,而且今日的收获应当不小,于是便让大家都散了,将书舍收拾一下,准备用午饭。
待季书瑜带着两位皇子和虞琬宁、叶心梅一出书舍门,书舍中的少女们在各自侍女的帮助下一起将书桌挪回去。
同时少女们亦开始叽叽喳喳地感叹季安衍与季安辰的才华。
季新月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再有才华又有什么用处,一个残废,一个生母用用,自己也不得宠的皇子,便是满腹经纶,日后也不过只能做个无用王爷,有什么好惊叹的?”
这话一说出来,便是连素日里最爱抓拍季新月马屁的许慧如都噤了声,没敢接茬儿。
众少女们各自对视一眼,便皆低头收拾自己的书本,一副没听见季新月说什么的模样。
只是季新月这话让乔鹤媛听了有些不舒服,因为家中对她寄于厚望,希望她能借着进福安长公主府,与这些勋贵千金同窗读书的机会,让家里能够有机会进入权贵圈子去。
又因家人的影响,乔鹤媛平素为人十分圆滑,与周围任何人都相处的极好,从不与人起冲突,从不得罪人,即使旁人有冒犯,她也能默默忍下来。
可是今日,一想到那才华出众,却因腿疾而自卑孤独的季安衍,被人背后这样说,乔鹤媛便满心的不舒服。
于是便淡淡地道:“皇子众多,但龙椅终究只有一个,无论是不是为了那无止尊位,皇子们潜心学业,终究也是好的,便是日后只做个寻常王爷,到底还是有学识的更好,比如新月郡主的父王,可不就是忠君为国的朝廷栋梁么?”
“你……”
这还是乔鹤媛头一次这样呛人,季新月被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而且哪怕是被秦若兰或者韩玉蓉抢白,她都不会太意外,也不会太恼火。
可这乔鹤媛是什么人,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罢了,有什么资格与她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