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今天,太多事被当做理所当然以后,最根本的那个却被她一次又一次的忽视了。
他真的爱她吗?
这个问题从来不是汤晓晓自己提出来的,从两人最开始时的那些朋友,一直到最后婚宴时仍存在的某些已经不再让她听到的细小声音,他真的爱她吗?
汤晓晓从没去质疑过这个问题,而今天,一个人在病房里听着门外男人们欣喜的交谈和那声声幼稚的哄逗,这些人的里面,没有她爱那个的人,也没有她孩子的父亲。
这是为什么?如果他真的爱她,为什么总是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离开。
他说的会遵守的承诺,其实从来没有兑现过。
骗子……
汤晓晓从没觉得自己心里竟然压抑过这么多的情绪,多的好像只是揪起了一个细密的线头,却偏偏散开了一整件精致的毛衣。
这是她的错吗?应该是的吧,吴迪从来都说她是傻的,做事随心,却从未想过后果,今天算是她的报应吗?原来报应就是这个样子的……
坐在床头一个人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时间过得混乱不堪,汤晓晓不知道自己忽然是怎么了,直到汤万红和吴迪两个人笑着进屋时忽然惊讶的告诉她。
“你怎么哭了?”
她哭了吗?汤晓晓茫然的看着床边沉默不语的吴迪和汤万红,她们手里提着的都是她喜欢的水果和食物,从前只觉得汤万红就是借着她怀孕这个由头来实现她的养肥计划,可现在汤晓晓才忽然发现,这些东西原来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只是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去特别的想,特别的去注意它。
“我,就是忽然心里难受,他走了?”汤晓晓用手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满脸的眼泪,一种叫做委屈的小心思,这时才被意外发现的两人给一点点捞了回来。
知道汤晓晓说的是谁,吴迪答的也是勉强,纵然知道结果,但是看着汤晓晓强作没事的样子,忽然就让吴迪想起了汤晓晓还在大学时的样子。
“你想见他,我去帮你把他抓回来。”吴迪越想越是气不过,湿软的眼角和还包着一片莹润的泪泉,堪堪被阻住的长河,各自失落的寻着自己的星海。
拒绝的话汤晓晓只说了一个字便又忍不住让眼泪崩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歪头躲过两人,这才喑哑着带了些哭腔的嗓子,慢慢的拒绝了吴迪的好意。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汤晓晓紧抿着嘴唇不再多说,心里静静的给自己做着最熟悉的那套梳理,她……有她存在的意义,若是那个人为此选了她,那她何苦去把这仅剩的一点念想也统统打碎。
“别想太多,他就是回去处理点事,很快就回来了,你妈还在呢,不怕,有我陪着你呢,还是吴迪丫头呢,不怕……”
汤晓晓惊讶的看着汤万红也不知何时红了的眼角,这个在她幼年甚至结婚以后一直以强势态度存在的女人,她竟然哭了,是为了她吗?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对了,她把汤万红赞了一辈子的钱都送人了,想到不久前自己才把最后的一点也交托了出去,汤晓晓忍不住笑了声自己的混蛋,汤万红骗她说是存的奶粉钱,她就和姜凤林说是给她的零花钱。
她经手的第一笔巨款,就这样又被她毫不怜惜的送了人,后悔吗?
汤晓晓看着吴迪和汤万红忙前忙后的做这做那,怕她无聊又总是抬头逗她一句整个房间好像到了这会才多了几丝的活气,仅仅的一点光亮,就已经照的汤晓晓开始后怕起她刚才的颓然和堕落。
她在想什么可怕的事,这都是假的,他会回来,这里有他在乎的东西,他不是因为嫌弃她了才把她留在这里,他已经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乐天,姜乐天。
是和他公司一样的名字,她有什么好怀疑的,她已经与他结了婚,甚至现在有了一个承载了两个人血脉相连的孩子,她在害怕什么?
她已经走过了最脆弱的时候,就算有天真的有人要离开,那她也还是母亲,她还有很多依靠着她的人需要她照顾。
汤晓晓不敢把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讲给汤万红听,让一个老人陪床短短几天便让汤晓晓有些过意不去,抽着汤万红没注意的空汤晓晓自己去找了医生,这种不一样的心理状态让汤晓晓感到害怕,这不是她,可好像又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一部分。
医生听完汤晓晓含糊的解说便心里大概有了些数,先是安慰了汤晓晓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有同汤晓晓介绍了一个相关的心理咨询专家。
拿着名片,汤晓晓忽然就松了口气,她怕了,怕面对那一切,所以回房间的路上汤晓晓便把名片丢进了公共的垃圾桶里,松手的那一刻,就像是终于放过了惴惴不安了几天的自己,久违的轻松席卷,汤晓晓也难得笑出了声。
她还是这样不成器。
若是被吴迪知道又要挨骂,汤晓晓正在心里想着一会让吴迪给她捎点什么到医院好解解馋,刚慢腾腾的挪回了房间,未曾想竟有满屋的人在等着她。
“额……”汤晓晓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古怪的退到门口确认了一番,这才再次打开了病房的大门。
房间里的都不是陌客,看着一张张含笑望着她的脸,汤晓晓知道自己又丢人了。
来的人很多,连汤晓晓自己都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多人一起出现在她的病房里,不过算算也是赶巧了,都是有家有业的人,确实周末会比较有时间来看看。
许久不见的友人出现让汤晓晓忙得一时间都忘了姜凤林,虽然人就老老实实的在她身边坐着,可汤晓晓却总是很难把注意力放在姜凤林的身上。
一别数月,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人不在身边的日子,可汤晓晓的习惯却被当事人敏锐的察觉到了。
晚上送走了客人,把汤万红也赶了回去休息,整个病房就只剩了汤晓晓和姜凤林俩个人,本来是孩子都有了的老夫老妻,加上白天那么多人一搅和,汤晓晓都有些忘了姜凤林是离开后再回来的了。
“晚上你要不也回去睡吧,我这其实没什么事,而且这边床也不舒服,你在这将就一晚不如回去……”
不等汤晓晓话说完,虽然句句都是为姜凤林考虑,却还是把人给惹生气了。
感受着后面忽然贴过来的拥抱,本就在回温的天立刻热的涨红了汤晓晓的脸,含糊的张了几次口,汤晓晓也没再讲出什么,姜凤林拥着汤晓晓一起坐到床边,低沉的一句,问的汤晓晓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我想你了。”
这不是两人及自上次分别后讲的第一句话,却是汤晓晓真的听见了耳朵里的一句。
之前每月不过匆匆一聚,各自习惯以后,日日视频,也从没说出这样动人的话,可今日,汤晓晓清清楚楚的把这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在姜凤林之前,汤晓晓从没想过世界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这样不同,一样的病房,每天一样的查房,夜里难受的辗转反侧,都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有了意义,只是因为他在她身边而已。
“我从没那样的喜欢过一个人,再多的不满和委屈,只要在见到他的那刻,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了,那是我走到他身边必然要走过的长街,各种风物四时不同,只有他,美好的胜过了周遭的一切生灵。”
汤晓晓收到齐涵寄过来的样本书时,这不是她写过的第一本,但唯有这本寄托了汤晓晓太多滋味不同的心思。时隔久远,虽然把一切都在书中写完了,汤晓晓也不再妄想着齐涵是不是会像以前讲的那样给她开各种方便之门。
从稿纸的寄出开始,汤晓晓便没再关心这边的事,全权托付,交接的干净利落,汤晓晓是要承认她担心过的,这本书都没来得及拿给姜凤林完整的看过一遍,自己粗略的文笔是否错漏了太多的乐趣,过往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楚,清晰地在翻开样书的第一页,汤晓晓便已经在心里有了它接下来的故事。
“如果没其他意见,那这本《荒原的桔梗》就按照合同上的签约,过几天我会把其他几分材料也寄给你,你签好再寄过来就可以了。”
让齐涵做她的联系人汤晓晓很是惶恐了一会,看齐涵完全公式办公的聊天,这才稍稍的放松了心思。
“还有,吴小姐想接手这本书的影视拍摄工作,林总已经同意了,关于改编的问题,你也可以找吴小姐聊一下。”
吴小姐,汤晓晓扒着手机看了好几眼才知道这个吴小姐指的应该是吴迪,星屿早在几个月前便建立了,让汤晓晓意外的,吴迪竟然将整个剧组都签给了星屿,不过后面证明吴迪的选择并没有错,有了资本的支撑,让吴迪的作品从制作到出品,都变得顺利了很多。
最年轻的新锐导演,汤晓晓想起前两天吴迪还拿给她炫耀的一个奖杯,感慨吴迪找到了自己喜爱的工作的同时,汤晓晓更是对命运有了些不解的无奈。
她离开了纹舟,吴迪却进了星屿,从来一直只是想想吴迪和林振威的相似,未见在未来,两人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这样的一圈兜兜转转让汤晓晓想起时总忍不住要笑上一会,别人问起时,同人讲出来又觉得失了本来的意思,只自己去回头再看,原来是这般的有趣。
各项工作在汤晓晓坐月子的时候已经开展了不少,齐涵也一直给她发一些关于书的最新销量,林振威把纹舟全权交给了齐涵,用着这么大牌的经理人,汤晓晓还是会想起那个在纹舟日常冷着张脸,却总是将温柔不经意施展的齐大助理。
现在是齐总经理了。
书的补充合同是关于签给星屿的影视合约的,两人当初因为星屿的建立而离开,所以书的事汤晓晓也没和姜凤林提起过,星屿的现任负责人尚琦,更让汤晓晓有种再次被尚大主编审阅工作成果的感觉,样书躺在腿上微凉,汤晓晓的心却开始砰砰的跳了起来。
荒原的桔梗,汤晓晓一笔一笔的写下这个名字时还是在去年大雪的时候,那天汤晓晓接到了吴迪打来的一个电话,忙人终于在离开近一月后,帮着汤晓晓完成了去看看她的老朋友们的嘱托。
佘单似乎恢复的不错,吴迪寄来的照片上,除了她和佘单楚莉,还有一个让汤晓晓极为意外的身影,庄晓依。
“她已经在这好几天了,那个姓楚的医生说的,我没和她聊很多,不过看样子她应该是和那个唐总闹掰了吧,有点脾气。”
这个闹掰吴迪没再多说,可看着照片里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庄晓依,这场结果应该是并不尽如人意的,有点脾气的轻叹,竟然是吴迪对庄晓依夸赞的第一句话。
那天汤晓晓午睡时便做了一场梦,说不出从哪里来,只是极地荒野里被风带来的一粒种子,天生地长,就孤绝而热烈的在那蛮荒之地挺起了自己的身姿,似太阳一般热烈的颜色嵌在那广袤的大地上。
随风而来,又因风而颓败,一生不见四时。
“汤女士,这边刚才收到了你一封信。”离开医院之前,汤晓晓还是第一次从护士的手里接到信件,如此薄薄的一封,落款写的,却是久违的佘双儿。
信里除了一张明信片外还有一张通知书的复印件,两个都是属于同一所大学。久违的时光忽然再次出现在眼前,汤晓晓摸着自己仍未复原的小腹,第一次感到了光阴的无情。
照片里的巍巍校门顶天立地,看着明信片上被人信手涂鸦上的笑脸,汤晓晓实在很难将这一切套用在她记忆里的那个淡漠少女身上,她现在才明白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她的人生,不管是绝望还是希望,掌握它的那个人,幸好一直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