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从不怀疑自己用贤者之眼窥探到的事实,但要推倒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马上信任顾泽,相信一个极端而又顽固的家伙,却是怎么都办不到的。
人之常情,谁都不可能突然信任一个自己不了解也不可能影响的人,席勒也不行。而且,告诉顾泽也并不一定就能推动计划的实现。
他一定可以起到作用是事实,但知道计划后会导致什么后果,在席勒的视力恢复前是无法预料的。
“当然能,但得等到下午,或者晚上。”他对顾泽说道。
以往常的经验推算,最迟晚上,视力就能恢复,贤者之眼就可以再次使用,那时再告诉顾泽也不迟,反正女王明天才开始献祭。
“行,那就下午,或者晚上。”顾泽改俯卧撑为单指倒立,他不着急,“刚才为什么说我不是人。”
“你看到了什么。”
“小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与某种我不了解的东西发生作用后产生的转变。”
“小时候,哦。”顾泽动作一顿,又马上弯曲胳膊支撑身体上下移动,锻炼臂力和指力,并不在意,“转变是什么意思,具体说说。”
“你会改变自己对命运的看法,整个世界都会因你的改变而发生改变。那种改变,又会反过来将你的命运推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再也停不下来,就像滚动的车轮。”席勒又苦笑了两声,感觉自己以后大概会失业,因为顾泽带来的改变会在某种程度上会摧毁命运的必然性,为世界和所有的生灵的命运添上无穷的变数,再也无法用贤者之眼或其他任何方式窥探命运。
“滚动的车轮。”顾泽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又问:“向上还是向下。”
“当然是向上。”
“不错,那动力是什么,我么。”
“是我们所有人,不止你一个,但你可能是那个掌舵的人。”
“掌舵是什么意思,接替女王的王座,领导永续树冠之城么。“
“不。”席勒心里不由得再次发出感叹,也就只有顾泽能马上联想到王座,其他人哪敢这么想,“比那更厉害,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哦,那就当真的听吧,权当你是在夸我。”
“合着大爷您到现在也不信我的话呀!”
席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办法证明自己说的话。
毕竟自己什么具体的东西都没看到,连他的青梅竹马叫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不过,有些事倒是看的很清楚。
“你曾在虚空第一研究所被当作**材料使用。侥幸活下来后,某个极有权威的家伙与你结识。然后,他因为得到了某件东西遭人算计。临死前,他把那东西托付给了你,叫你替他保管。”
“不出我所料的话,那东西现在就在你身上。”
“你一定有某种可以携带物品的炼金道具,或者说,科技和异能的产物,可以让你随时携带那东西。”
顾泽沉默。
贤者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多太多。
大概是某种能看到过去的能力。
那个东西,其实就是他的秘密武器。
不过,即使秘密武器可能被贤者知道,顾泽也不打算读档回到他使用能力之前。
知道或者不知道,不影响秘密武器的威力,除非贤者投敌,将情报告诉女王基本不可能。
“瞧,我说对了吧?嘿嘿。”贤者从顾泽的沉默得到了验证,“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除非那人给了我无法拒绝的报酬,比如,我的命?不过我未卜先知,哪个人想对我不利我都知道,谁也杀不了我,哈哈哈哈!”
“...”顾泽没有理会又一次突然发笑的贤者,也没有回应之前那段讲述。
他不介意自己的过去被人知道,看似不光彩的“人体实验”,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是段再普通不过的往事,仅此而已。
“那么下午再聊,或者晚上。”顾泽说完,打算叫小克劳蒂娅离开树冠囚牢。
他对贤者有了大概的印象,目前来说,这就足够。
敌对,亦或合作,取决于席勒摊牌后的发展。
见顾泽似乎不打算继续聊下去,席勒马上道:“我想问你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回答?和女王没关系,纯粹是好奇。”
“问吧。”
将要离开的小克劳蒂娅刹住了车。
“巨大的心理阴影通常会导致人格往畸形的方向发展,但你的成长似乎违背了规律,为什么会这样?”
“我看起来正常么。”
“这...”
席勒一楞。
好像确实不大正常。
有点过于无情?或者说残忍?
他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见贤者陷入沉思,小克劳蒂娅识趣地离开了囚室。
顾泽的思绪马上也离开了树冠囚牢和贤者。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正常。
正常如何,不正常又如何?不过是社会用来评价个人的标准,或是核磁共振显示的某种图像,对身处卡桑德拉世界的顾泽来说,毫无意义。
他有一颗平和且敏锐的心,有一个可以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这就足够。
“去王庭上空,时刻监视女王和她附近的宫殿群,有发现马上告诉我。”顾泽对飞出囚室的小克劳蒂娅下达命令,自己则仍在不停地锻炼身体,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提升实力。
同时,他有了服用变化果实的打算。
...
无声的旅店房间内,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击打空气发出的呼啸声。
热了约一个小时的身后,远方天空出现一抹隐约的光亮,渐渐蔓延开来。
来自深渊世界的光与热撒向整个永续树冠之城。
熟睡的人们打着哈欠醒来,开始自己一天的忙碌生活。
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理所应当,像是永远都发生不会变化。
顾泽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至最佳。
他站在窗前,从储物空间取出巴掌大小的变化果实,没有犹豫,递到嘴边后就一口咬下。
咔嚓。
破裂的果皮下立刻涌出果冻似的黑蓝色流质,不用刻意去嘬或者吸,流质如同归根的落叶,自发地向顾泽嘴里流去,几乎瞬间便被他吞吃一空。
而后,紧接着,窗外的些许微光猛然消失,黑沉的乌云极短时间内便笼罩了整个天空,压抑的连顾泽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马上,一道粗壮到可怖的雷霆,自上而下地贯穿天空,劈在地上,为整个世界带来一瞬的光,那是耀眼到连顾泽也无法直视的光,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等顾泽再次把眼睁开时,他已经站在了一片广袤无边的大地之上。
狂风和暴雨吹打拍击着他的脸颊与衣服,耳畔不断有雷鸣响起,泥点溅了一身。
一株幼苗他不远处的松软土地上破土而出,顷刻间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接着,先前那道粗壮的雷霆,如巨人从云间刺出的利剑一般,带着轰鸣不断刺击大地,不一会又变化形状,像是犁一样的耕耘起刺击过的土地,无数顾泽认得出认不出的草、花卉、农作物,破土而出,生长蔓延开来。
顷刻间,荒芜的大地便被盎然的绿意与花朵植被的芳香笼罩,乌云消散,天空中的雷霆、狂风、暴雨,全都消失。
生机勃勃的世界,就这样出现在顾泽眼前。
一个分不清男女老幼的宏大声音,紧接着出现。
“时间磨灭了我的姓名与存在,但无法磨灭你我间的友谊。”
“好久不见,顾泽。”
“与你缔结血脉契约、给予你力量的神明,就是我。”
“这也是我现在仅有的身份。”
“现在你听到的,是我临死前交给你,再由你回到过去交给你的一段话。”
“不多废话,我知道你的脾气。”
“给予你力量的条件,是为我那贫瘠的世界带去生机和希望。”
“具体怎么做,你刚才已经看到了。”
“不去做的惩罚?没有惩罚。”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
“到此为止,再会,如果可能的话。”
下一刻,世界失真扭曲,化作黑白,崩解消散。
一阵强烈的下坠感将顾泽拽回现实。
他站在旅店房间的窗户跟前,哪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