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顾琛早早的已经上朝去了,少嬉还在懒床,倒是郁苓儿锲而不舍,才勉强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极其不心甘不情愿地坐在妆镜前。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再赖床,再不收拾,可真就要来不及了。”郁苓儿督促着她,翻箱倒柜地找着合适她的衣衫。
少嬉昏昏欲睡,呆坐在妆镜前,打了一个哈欠又险些昏睡过去。直到身体失重险些倒下才又亟亟坐稳,转瞬又睡了过去。
“今天天气不错,你们又约在金川河,穿这件水碧色的怎么样?”郁苓儿好不容易从诸多衣裳中选中一件,迫不及待要拿给少嬉看。一回头,却见那丫头早已趴在妆镜前睡了过去,登时气得火冒三丈。
“顾少嬉!”
“谁、谁、谁在唤我?”少嬉一个激灵,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胭脂盒。回头一见是郁苓儿这才放下防备,长长打了个哈欠。
“你做事能不能上点心,真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郁苓儿怒不可遏的走来,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拧了一把少嬉的耳朵,疼得她哇哇大叫,倒也将睡意给祛了大半。
“你轻、轻轻点,疼啊!”少嬉左右闪躲,揉着发红的耳朵委屈至极。
不过经此提醒,她倒是骤然想起正事来。
昨日在书房与爹爹袒露了心事后,爹爹说今日散朝后即会去承德殿回复圣上旨意。她便顺水推舟,请爹爹一并转告无恙,今日巳时二刻金川河边相见。
“遭了,我竟然给忘了。”少嬉一拍脑袋,仅存的睡意都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急迫地看向郁苓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郁苓儿恼她,本不想回答,也好叫她也急上一急。但瞧她实在着急难耐,只好耐着性子说:“你现下收拾还来得及。”
少嬉如梦初醒,忙跑回到榻边穿好鞋袜,接过郁苓儿为她选出的衣裳胡乱套上。她甫一穿好衣裳,那厢阿绿已端着盥洗用物推门而入,亟亟梳洗一番后,便督促着阿绿为自己绾发、上妆。
膳厅已备好了早膳,少嬉胡乱喝了小碗粟米粥,眼瞧着已到了巳时,便紧赶着出了府,坐上车辇,直奔金川河去了。
这般紧赶慢赶的,等她到了金川河时早已过了约定的时辰。
车辇在道上停下,少嬉一跃跳下,亟亟往着一处方向跑去。金川河上人来人往,但人群中,唯一抹身影长身玉立,尤为显眼。
“无恙。”少嬉一眼辨出,急切的远远一唤。
司命听闻声响缓缓转身,未察,只觉软软的身子抱了满怀,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李公公是个极有眼力劲儿的,示着近旁的护卫稍稍走远些,自己也背过了身去。
“都怪我今天起来晚了,让你等了好些时候吧。”少嬉抱歉的从怀中抬头,明眸灿灿,满是歉意。
司命微哂,手指轻轻刮过她挺翘的鼻梁,尤是宠溺:“知道你要来,多等些时候又有何妨!”
少嬉璨璨一笑,又与司命相拥互道相思了好一会儿,才说起正事来:“无恙,圣上有退位的心思,你可知道?”
司命面色微变,左右环顾四遭,才拉着少嬉避开了人群,低语道:“此事顾将军有暗里点醒过我,但此事尚未得到证实,外人面前你切不可吐露一字半句,否则传扬出去,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我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我想给你提个醒,但又不放心让别人转述,所以才让爹爹告知你一声,要你今日来此的。”少嬉拉起司命的手,“反正不管如何,我都是愿意陪着你的。”
“少嬉。”
“无恙,这些天不见你,我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知道我这千年来为什么总有一窍不通,对你对我的好总是视而不见。不过现在都不要紧了,因为我已经明白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话到嘴边,司命却犹豫着该不该径直点破,良久,才试探性的道,“那锁情咒……”
“如果我们能够离开这个地方,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不论当初栖梧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那都不会成为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羁绊。”少嬉垂下眼眸,胸口有些闷闷。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司命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也连带着问出口,“还有上次,你口中所说的那位……苓儿,究竟是谁?”
“其实今天找你出来,也是想要跟你说这事的。”少嬉倒算坦诚,听他这么一问,便主动着交了底。
与司命并肩沿着金川河畔走,少嬉将与郁苓儿的相识,以及郁苓儿与魔君子的关系,甚至与娲皇之间的纠葛也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
司命越听越是心惊肉跳,不禁浓眉紧蹙,暗暗在心头盘算些什么。
“无恙。”少嬉忽然停下脚步,正眼望着司命,“从前我不知,眼下想来,魔君既有如此大的来头,往后我们便不要与他正面为敌了。师傅不在,若真与他起了冲突,届时连个替我们出头的人也没有,吃亏的不还是我们么。”
司命缓过神来,细细听后,微微笑着应下。
少嬉这才展颜:“其实也不全是这个样子,苓儿姐姐也待我挺好的,我也不想让她左右为难。若我们能回到现实中去,待解决了溪谷县的事情后,我们就回逍遥涧吧。”
“回逍遥涧?”司命微愣。
“你不愿意去吗?或者,我去你的司命星君府也是可以的。”少嬉嫣然一笑,自然挽过司命的手臂,并肩漫步前行,“师傅离开七百多年了,但他说过,待我千岁之日定会回来。眼下已不足一年之期,等师傅回来后,我就向师傅禀明我们的关系,相信师傅定然会欣然应允,成全我们的。”
“是吗?”司命涩涩一笑,神情恹恹,倒没有如少嬉那般期待。
数日未见,少嬉心中憋了好些话,一直拉着司命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司命陪着她逛了东市,眼瞧着已近日暮时分,才将少嬉送回了将军府,自己也随即回了宫中。
两日后,一道赐婚的旨意下达了将军府。
圣旨明言:顾家有女,钟灵毓秀,蕙质兰心,可堪与太子相配,宜为太子妃。大礼即在十月底举行,举国同乐,共享良辰。
赐封的旨意下达,登时轰动上京城。未久,将军府外门庭若市,相贺之人纷至杳来,连带着贺礼也堆满了整个正厅。
天色已暗,恭贺之人已三三俩俩相继离去,将军府却仍旧灯火通明。顾琛坐在主位上,好不容易闲下来喝口水润润喉,那厢顾管家仍旧忙着将贺礼登记造册,并指挥着下人将登录在册的贺礼小心搬去库房。
“爹!”
秀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顾琛险些被烫了嘴,状似埋怨的瞪去一眼:“你这孩子,吓我一跳。”
少嬉咯咯笑着,提起裙摆跨入正厅。
顾管家唤了她一声,少嬉这才注意到一旁堆积在一块的各色大小锦盒,忍不住喟叹:“这么多呀!”
“小姐看见的还算是少的了,好大一部分已经送去了库房放着。小姐若是感兴趣,白日里可去库房瞧瞧,或有什么新鲜感兴趣的小玩意儿。”顾管家与她解释后,又继续手上的事情。
少嬉不过略略翻看了几个便没了心思,寻了个位置径直坐下。
顾琛拂袖扫去衣摆上沾到的几滴水珠,瞧见女儿红光满面,心底也是开心。
今日不但各大臣争先恐后送礼来,皇家也下了聘。为显珍重,还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下的聘礼。
“你这丫头惯是会偷闲的,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一整天被堵在这里,笑得我脸都僵了。”说着,顾琛还真的就抚着下颌动了动,模样实在滑稽。
少嬉扑哧笑出声来,心里却满满皆是欢喜。
“今日和殿下出门去哪玩了,瞧把你给乐的,脸上都要开出花了。”顾琛抚着须髯,一双眼片刻不离女儿。
“哪有!”少嬉害羞带怯地垂下头,手指绞着腰间的丝绦,脸上的笑容却是半分也藏不住。
“其实,我也不拘着要跟他去什么地方,只要是跟他在一起,我就满心欢喜,去哪里都无所谓。”少嬉脸颊红透,似红烧云般一直烧到耳后去,羞羞怯怯垂着头,尽是小女儿心态。
顾琛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左右也是躲不过这朝廷纷争的,既然女儿欢喜,他便是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嫁衣准备得如何了?”顾琛突然问。
少嬉抬起头:“无恙说宫里会准备的,让我不必操心这些,自个儿吃好睡好就是了。”
“他倒是会疼人。”顾琛哼哼出声。想着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就这么要成别家的了,忍不住就是一番心酸。
少嬉眼尖瞧见了,噔噔噔跑上前,讨好似的替顾琛捏肩捶背:“爹爹今日也是辛苦了,嬉儿给你捏捏肩,好放松放松。”
顾琛哼了哼:“你是怕我怨他,抢走了我的宝贝女儿对吧。”
“哪能啊!”少嬉嘴硬不认,“女儿成了亲,不照样还是爹爹的宝贝么!再说了,这女儿成亲了,还顺带着给您带回了一个儿子孝顺您,不好么?”
“人家可是太子,爹怕是承受不起。”
“无恙不会的。”少嬉当即护起短来,又见爹爹吹胡子瞪眼的,又笑笑着改了口,“爹爹可是嬉儿最重要的人了,无恙要是待您不好,我就……就……”
“就怎样?”顾琛来劲了,回头炯炯的盯着少嬉。
少嬉灵动的眼珠转了转,道:“我就不理他了,当时就收拾了细软回咱家。任他八抬大轿,上门哭求,就是在咱家门口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也是决计不回去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顾琛精明的小眼神闪着期待。
少嬉与他相视一眼,突转话锋:“爹爹您信吗?”
“就知道你是唬我的。”顾琛顿时不乐意了,却又不敢发作。
少嬉机灵一笑,扯开话题与他聊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