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嬉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喃喃着启口,却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茶茶本就是来逍遥涧说这事,此刻将真相出口,提着的一颗心却没能如预料一般松懈下来,反而更加堵住似的,使得呼吸瞬间一窒。
她张了张口,隐下了心头的酸楚,才道:“可是,他拒绝了。他为了你,都不惜自请被罚幽闭天牢三百年,也不肯松口,娶我这个九重天小殿下。”
茶茶喉头哽咽,明明努力想要忍住泪水,却还是决堤而出,簌簌落下。
南风吹干泪迹,未落的也在眼角化成烟气散去。
少嬉怔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眨了眨眼,两滴泪珠也顺势滑落,滴入碧水潭中,平静的水面漾出圈圈涟漪。
脑海之中莫名浮现出当日与司命深陷十里空间时他们大婚那日。司命为了护她不惜被万箭射杀,临死之际,也是那样满心满眼都只她一人。
如今回了现实中来,她解开了被封锁的情丝,彻底看清了对司命的心意,却在刚刚开始时也要被扼杀在摇篮中吗?
“我说了这些,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茶茶突然问。
少嬉游离的思绪慢慢回拢,她深深望了眼茶茶,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起身只身回了竹林小榭。
没再顾身后的茶茶,少嬉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房间,将门合上。她靠在门后,只见郁苓儿已在屋中等着她,见她进门,久久才说了那么一句。
“你难过,究竟是因为司命被幽闭天牢?还是因为,从没想过自己认为最好的朋友,原来是因为私心才接近自己的?”
少嬉忽觉心中一痛,这些话,字字都像是银针扎在心头,针眼极小,可汇在一处却叫人痛彻心扉。
忍耐许久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少嬉无声哭得委屈,眼眶红红,手却藏在身后将门框抓得死死的。
郁苓儿抬步走来,用方丝帕替她将脸上的泪水揩尽。少嬉却突然扑进她的怀中,紧紧抱着她哭出声来。
“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为什么要瞒着我,把我当成个傻子耍得团团转。”少嬉失声痛哭,泪水顷刻将郁苓儿肩上的衣衫浸湿。
郁苓儿却没说什么,只是抚着她的后背听她哭诉。
好一会儿,少嬉渐渐冷静下来,才松开了郁苓儿,胡乱用袖口去擦眼泪。
郁苓儿领着她进内屋,并肩同她坐在床沿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哭累了,可是清醒一些了?”
少嬉用力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又胡乱擦了把满是泪痕的小脸。
“今日她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想来,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郁苓儿话语一顿,看向少嬉,“你说,她究竟是已经不在乎你们之间的感情了,所以不在乎戳破?还是因为,其实是她太信任你们之间的情分了,所以觉得即使说出来,也不会对你们之间造成任何影响?”
少嬉深深吸了口气,隐隐听明白了郁苓儿这话中的意思,伤心倒也是减少了几分。
少嬉往床榻里头缩了缩,左右挣脱了鞋袜,抱着双膝坐在榻面上,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其实,我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郁苓儿明知故问。
“明白
茶茶来跟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我想着,是因为天界不会有人来告诉我这事实背后的真相,她不想我稀里糊涂的,所以才来跟我说了这些。”
少嬉扯了扯裙摆,将一双赤足遮上:“我哭,不是因为帝君要指婚给司命和茶茶,想要拆散我们,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没想到,原来茶茶竟然是喜欢司命的。但我也知道,帝君指婚,司命是绝不可能松口接受的,茶茶也不一定会愿意?”
“可是她喜欢司命,帝君指婚,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一桩婚约,你怎知她不会接受?我瞧着,倒是应该欣然应允才是”郁苓儿又问。
少嬉摇头:“本来是不能确定的,可是后来茶茶那番话,我就明白了。”
“哦?”
少嬉坐着转过了身,正对着郁苓儿,道:“我一直没有看清茶茶对司命的心意,是我眼拙。可是在碧水潭时茶茶跟我说,她最初接近我时是为了通过我亲近司命,我是信的。”
“我想,以茶茶的身份想要亲近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她却没有仗着自己的势,反而曲折间要通过我。茶茶纵然娇蛮了些,但心思淳净,对待感情一事也是认真的。她既不愿用身份强迫,又怎么可能会愿意接受一桩,只是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婚约呢?”
少嬉哭过一场了,倒像是一瞬间长大了,思绪也清明了许多,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郁苓儿歪着头看着她好一会儿,见她分析得郑重其事似的,才笑了:“情丝归体,你倒是瞧明白了许多。”
“其实我还是生气的,如果她早一点告诉我,我或许会释然得更早。”少嬉心头仍旧有些闷闷地。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跟你抢人。”郁苓儿伸出手将少嬉鬓前散落的一缕发拢到而后,调侃似的说道。
少嬉握住她的手,心间缓缓流淌一股暖流:“茶茶不是那种会背地里耍心机的人,自然,司命也不是负心薄幸之人。”
“你倒是信他们!”郁苓儿微微一笑,“只是拂了帝君的意思,司命这天牢之罚,怕是真要坐足三百年了。”
这话触到了少嬉的伤心之点,她颓垂着头,双手抱着双膝,不断扯着裙摆。
少顷,才启口:“他就是仗着我喜欢他,知道我一定会等他。”
郁苓儿握了握她的手背:“三百年于神仙来说,说长不长,可是他被关在天牢里,你可就见不着他了。”
“我也想去天牢看看司命,想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可是我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去了怕是会弄巧成拙。”少嬉轻叹一声,此刻倒是清明了许多。
“这样也好。你先躺下睡一会儿,待栖梧回来了,你再与他商量商量。”郁苓儿说着便让少嬉躺下,又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少嬉抓着被角,不确定的问:“栖梧会帮司命吗?”
郁苓儿愣了愣,旋即一笑:“会的。他如此疼你,为了你,他会的。”
得了郁苓儿肯定的答复,少嬉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一日内骤遇大事,又狠狠的哭过一场,待稍稍松懈了心神,少嬉便撑不住要昏昏欲睡。待她睡后,郁苓儿才出了房间。
刚将门合上,郁苓儿还未来得及走
去碧水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抬起手,宽大的袖子瞬间褪到了小臂下,衬着金灿灿的阳光,白如凝脂的皓腕却逐渐趋向透明,隐隐绰绰,再看不真切。
“怎么,这就要来了吗?”郁苓儿垂下手,眸中光采尽失。回头定定望了望合上的房门,还是抬步走向了碧水潭。
回到九重天后,茶茶径直去了天牢。
站在困住司命的一方结界之外,茶茶在原处站了许久,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
司命始终闭眼不见,可见她并未有要走的架势,好一会儿,才肯开口道:“你去了逍遥涧?”
“是。”茶茶直认不讳。
司命睁开眼,目光冰冷森凉。
“我不说,难道她就不会知道了吗?”茶茶冲口道。
“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没有几个人知道,就让她当我是因为擅离职守而受罚又能怎么样呢?”司命沉声开口。
“你已身陷囹圄,被困在天牢这方寸之地自身难保,这种情况之下,你却还是在担心少嬉。”茶茶红着眼眶落下泪来,“她有两位上神保护,又身在逍遥涧,就连我帝父都会碍着上神的颜面不会对她做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呢?”
司命轻笑:“只要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司命!”
茶茶气极,双手用力拍打着外层的结界。可那结界却像是道无形的屏障,手拍打上去跟拍在石头之上并无异样,直传来阵阵痛楚。
“你回去吧。”良久,司命才复又启口,“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茶茶奋力拍着结界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瞠着双眼望着司命,泪水不住地往外流,身子却跟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气力似的,软软地坐了下去。
“一千多年了,即使你对我无意,难道也从无半点交情吗?”
司命阖上眼,满面皆是不悦。
茶茶似没看见,又倚着结界自顾自的道:“我原以为,你在意少嬉,只要我与少嬉成为好朋友,时日一长,你也定会注意到我。即使我分不走你对她的在意和喜欢,可起码,你不仅仅只是将我当成九重天的小殿下,而是,而是……”
“你多虑了,小殿下。”
司命一句话,瞬间打破了茶茶最后的念想。她未出口的话被彻底堵在了喉中,再咽下腹,张了张口,也是无声。
此时,守天牢的天将过来,见茶茶颓坐在地上,不明所以却不敢问,只好躬身见礼,道了声:“小殿下。”
茶茶被一声唤回了思绪,她擦了擦泪水,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天将望了眼结界里头始终闭目不言的司命,却不敢多看小殿下一眼。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瑶华宫。”茶茶冷着面,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裙摆。
“是帝君召见,请小殿下即刻前去金殿。”天将如是道。
茶茶看过来,眼带疑惑:“帝父召见我?何事?”
“小仙不知。”
“你退下吧。”茶茶挥了手,那天将告了退便离开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不过,等我解了禁足,我还是会来的。你自己保重!”茶茶说完,转身便走了,再不去看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