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幸福祥和之中,五年级悄然来到,老师的班底又换了一套。新的班主任除了交代一些必要事务以外,自然要重组班委会。选举班干部的方式采用无记名的差额选举方式,没有预设的候选人,所有同学写上自己心目中想要的班委会成员。
所有的选票收集完毕后,班主任决定随便叫两个同学到讲台前面唱票。
这个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留着络腮胡茬,不光看起来有点笨笨的,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让我听不太清楚的那种。只见他拿着刚入手不久的新生**,扶了扶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的眼镜,喊了一个名字:“颜金凤!”
颜金凤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中奖了。带着一丝羞涩,又带着一丝**,她蹦上了讲台。好久没看过她站在讲台上了,她所站的地方似乎总是笼罩在聚光灯下,总是那么光彩照人,令我心动。
接着,班主任用手指在**上划动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叫到:“毛二小!”
毛二小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大家也和我一样,纷纷东张西望着,充满疑惑。在班上待了四年,竟然没有人能将他指认出来,如此低的存在感,这人得有多悲催啊。
正当我为这人感到可笑的时候,班主任又重复了一遍:“毛二小?毛二小是哪位同学?”
“报告老师,我们班没有叫‘毛二小’的同学。”有人忍不住举起了手。
班主任低下头又扶了扶眼镜,然后抬起头来说:“不好意思,刚才看错了。毛小二?毛小二是哪位?”
我和班上所有同学一样,正开心地笑着。听到老师重新叫的名字,顿时傻了眼。
这是叫我吧,读起来这么接近的也只能是我了吧,合着刚才嘲笑的那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一直以来很少有老师选中我来回答问题的,这次居然中奖了,简直难以置信。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次还是个特等奖,能和心爱的颜金凤一起在讲台上合作完成一件重大任务,这简直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啊。命运之神啊,感谢你又一次眷顾我来!
我欣喜地走上了讲台,向颜金凤笑了笑,好久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过她了。颜金凤也腼腆地笑了笑,伴随着深陷的酒窝,美得依然像一位天使。
台下同学们的笑声依然浓烈,久久无法停息,我能听出来其中夹杂着更多的是起哄。他们都知道我和颜金凤的事情,在班主任乱点鸳鸯而又歪打正着的此时,一个个都激动翻了。
只有班主任还蒙在鼓里,大概是以为自己发音不标准,让大家见笑了,于是附和着教室里的气氛,也裂开嘴笑了:“应该是猫~小~二,是吧,嗯,不好意思啊,老师一激动就念错了。”真别说,班主任这个样子还蛮憨态可掬的,我看着都想笑了。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曾经梦中的教堂,我与颜金凤面对面相视在礼台前,班主任是神父,同学们热情洋溢的哄闹声是亲朋好友们赠予的祝福。堆叠在讲台上的选票在不经意间被吹散,被抛洒在空中,化作婚礼上漫天纷飞的彩带,似春天里飞舞的蝴蝶,又像调皮可爱的丘比特小天使们。
我沉浸在这充满惊喜和幸福的幻想中,直到全班终于安静了下来,选票还原封不动地躺在讲台上,颜金凤傻傻地看着我。我镇定地说道:“你来念选票,我在黑板上划正字。”
“嗯!”颜金凤迷人的小酒窝中满载着甜蜜与激动。
就这样,颜金凤每念一个名字,我就在黑板上相应的位置处做好记录。我们配合得相当默契。她匀速地宣读着选票,几乎不需要停顿,清脆的声音像一首歌。我则像打字机一样立刻就响应出了结果,灵敏的步伐如同在跳一支舞。
作为旧班委会的成员,选票中不乏我们的名字。颜金凤最初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来还是觉得念自己的名字有点怪怪的,就用“我”代替了。
至于我,第一次在黑板上写下“颜”字的时候,心中莫名地感动了一下,后来听到“我”字立刻心领神会,非常潇洒地在颜后面的“正”字中添上一笔,那动作就像古时候文人提笔挥毫一样爽快。
然而,颜金凤更害羞的就是念到我名字的时候,脸都红得像苹果了,后来干脆用“你”代替了。同样地,我很自豪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每听到一声“你”,都能感受到心头有一股暖风拂过,那温热的感觉都快要让自己融化了。
场下的同学们除了在颜金凤念到我们俩名字的时候笑了几下以外,全都静寂无声,不知是对即将揭晓的**结果感到紧张,还是被我们默契的配合震慑住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基本还是原来的班委组成,我和颜金凤也位列其中。我们心满意足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整个小学阶段唯一一次由学生自己唱票选班委的盛会**谢幕了,而我们无疑是这次盛会上最耀眼的明星。我相信这就命运的又一次巧妙的安排,我与颜金凤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每次命中注定的瞬间都将永载史册。
当晚,我又梦见了颜金凤,像天使一样美丽动人的她张开了那纯洁的翅膀,与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这是我第二次梦见女生,每次都是颜金凤。希望以后还能更多地梦见她,但我不会知道这竟是我最后一次梦见颜金凤。
升入高年级的这次,除了老师班底的变化,还有一个不常有的异动。班上新添了一名插班生,来自首都,叫做游富,很巧合地被安排成了颜金凤的同桌。
游富看起来憨厚老实、迟钝愚笨,像一只熊猫。他那标准的京腔听起来怪怪的,反正我是听不惯的。如此一个不善言辞、成绩平平的家伙,本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无论如何我也不曾想通为什么他竟成了我最大的威胁。
几个星期的时光里,颜金凤对游富的热情变得越来越高,高得非同寻常,高得让人瞠目结舌。
那天,我亲眼看见游富原本正常地经过讲台,颜金凤突然从教室外冲了进来,笑嘻嘻地从背后扑向了游富,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游富现在没有预感到颜金凤的袭击,在突如其来的**下打了个趔趄,幸好还是站稳了。
他应该已经从笑声听出来是颜金凤了,侧过头来腼腆地笑了笑,配合着弯下腰来捧起颜金凤的腿。颜金凤顺势轻轻一跃,骑到了游富的身上。
整个过程不止我看到了,全班同学都看到了,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讲台上发生的一切。平时两人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颜金凤竟然主动搂抱游富,甚至公然在讲台前面骑到游富的身上,两人看起来就像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谁都没有见过男女生之间这样大尺度的接触。
我看傻了眼,惊讶中带着气愤,疑惑中夹着悲痛。梦中的场景再次映射进了现实,颜金凤敞开了她的怀抱,但是怀中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我最多在与颜金凤同桌的时候胳膊肘之间偶然有些磕磕碰碰,我真正意义连颜金凤的一根汗毛都有没有摸到过,现如今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横刀夺了自己的最爱。
被骑在下面的游富,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纯朴天真,偏暗的肤色透漏着典型劳动人民的气息。这样的人完全不像布满心机、会算计别人的样子。
倒是趴在人家身上的颜金凤,疯狂地嬉笑着,张扬地嘶吼着,拉扯之中常常把游富拽得东倒西歪,如同狂风中的柳枝。那还是我平时认识的颜金凤吗?
“太不可思议了!”
“她这是疯了吧?”
“太没羞没臊了!”
我回首一看,说话的人是“四霸”中的三人。她们看见我之后示意我过去,说:“别难过,我们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
我走了过去,还算镇定地说了声谢谢。
她们继续安慰着我:“那个叫游富的有什么好,不就是从北京来这一点听起来比较牛吗,瞧他那土包样,哪有我们的猫小二帅气!”
“就是,就是,北京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他那模样,跟历史课本里画的北京猿人似的,一定是从周口店来的。”
“你成绩比他好,皮肤又比他白,颜金凤能看上他一定是眼睛瞎了。只要你继续努力,颜金凤一定还是喜欢你的!”
“这么一说,我真的发现你皮肤好白啊。”另外两个女孩被提醒了之后,纷纷睁大眼睛看着我,透着羡慕的目光,“**是有这么白就好了。”
沈芸也走了过来,拍了拍犯花痴的三人,说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四霸’的威严呢?”
三人瞬间回过神来,收起了崇拜的目光,转成鄙夷的语气瞅着我说:“是啊,好白哦,白死了!”
这画风的突然转变让我措手不及。
“好了,好了,我们是来安慰人家的,怎么反而挖苦起来了。”沈芸笑呵呵地揽手示意了一下伙伴们,然后对我说:“刚才她们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啊。”
“哎,也没说错,我确实太白了。”猫小二自嘲地笑了。
我知道后来所说的“白”不是形容我的容貌的,而是说我太天真,就像个白痴一样。我觉得她们说得很对,我真的是个白痴。
从那以后,颜金凤与游富每天都在上演着打情骂俏的好戏,从过道里辗转到讲台上,从讲台上缠绵到走廊里。
起初一时接受不了的同学们也渐渐认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为他们添油加醋起来。他们欢呼雀跃、呐喊助威。每一下都像是甩到我脸上的巴掌,都像是刺入我心间的钢针。我时常感到彻骨的寒冷,几近瘫痪地坐着。我并非坐在角落里,却胜似坐在角落里。
这是被舞台上的灯光疏远了的角落,这是被泥沙掩埋而深陷了的角落,这是被滚滚东逝的历史长河遗忘了的角落。我看到角落里早已蹲着另一个人,就是谢亮。他轻轻拍打了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别哭,这不是我们的错。”然后他起身离开了那个角落。
我笑了,曾经以为颜金凤是降临在这世上的天使,给予了自己关爱,是生命中注定的那个她;然而此刻她那肆无忌惮狞笑着的样子却更像是一个魔鬼,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在折磨着我。我好不容易从谢亮手里夺来的东西,竟然轻而易举又被别人夺走了。我曾经内心笑话过谢亮,如今又变成了别人心中笑话的对象。
难道我就这样成为下一个谢亮?不!我不想是那样的结果。我还是更愿意相信颜金凤,她,是一个天使。她也许只是在刺激我,考验我。毕竟我一直表现得不那么主动,没那么多**。也许她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看到我付出更多行动,证明我喜欢她。
是啊,我真的好想告诉颜金凤说我喜欢她,可是我不敢,我懦弱,我怕被全班同学耻笑,怕说了连朋友都不能做,怕被拒绝后的会无法承受。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懦弱的呢?幼儿园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哪去了呢?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漫步在夕阳下,我无意中听到了这首曲子,那声音仿佛来自于他的内心深处。歌声在我的脑海中回荡,那是挥之不去的忧伤。
“兄弟,那就向她展示你的魅力吧,证明你比游富强。”一只大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回头一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