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来到了那家烧烤店。
店位于凤城著名的步行街上。这条街是在我上高中期间新建而成的旅游景点,每天往来于家和学校的路上都会经过这条街的入口,也是我和林溪梦同行时必然路过的地方。
因为新开不久,整条步行街上没什么人,也没有几家店铺。林溪梦提到的那家烧烤店,在屋檐下挂了一条鲜艳的金黄色三角旗,十分亮眼,我一下子就找到了。
店内倒是比一般的烧烤店干净许多,洁白的墙壁,明亮的窗台,简约的桌子。林溪梦和她的闺蜜已经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面朝门口发着呆。
我在林溪梦的对面坐了下来,并没有询问那个坐在林溪梦身旁的女生的姓名,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生,对那个陌生人没有一点儿兴趣,我的眼里只有林溪梦一人而已。
今天的林溪梦身着一件崭新的黑色短袖t恤,黑亮的中短发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好好地梳理,白皙水嫩的脸蛋上平静地如同一池清泉,端庄典雅的气质就像一位古代穿越而来的淑女,那正是最让我熟悉也最令我着迷的模样。
我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林溪梦了,印象中上一次面对面坐着的场景还是初中时互相背课文的时候。与那时相比,她长高了不少,成熟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
虽然当初并不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只是因为她善良的内心而喜欢着她,但今日一见,却觉得她的美丽也同样打动着我,那才真正是天使该有的面容。
林溪梦也没有主动介绍自己的闺蜜,那个闺蜜乖巧地坐在一边,像极了古时候陪伴在主人身边的侍女。
我和林溪梦简单地聊了几句又看了一会儿菜单之后,宋鸿义终于来了。
宋鸿义匆忙地在我旁边坐下,向大家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来晚了。点好菜了吗?”
“菜已经点了一些了,就等你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我把菜单挪到宋鸿义面前。
“来晚了,待会儿可得自罚三杯啊。”林溪梦望着宋鸿义笑着说道。
宋鸿义埋头看着菜单,支支吾吾地应和着,也没同意,也没推脱。
听了这话,我倒是愣住了。
吃烧烤自然少不了啤酒的陪伴。在男生眼中,通常吃烧烤的目的不在食物本身,而只在酒。然而,林溪梦这么宛如仙女般超然脱俗的姑娘,也会落入人间这世俗的浊水中吗?
果然,当一只只酒瓶摆上桌面,我看到林溪梦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喝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第一次看到林溪梦喝酒,虽然不是一饮而尽,但那丝毫没有推辞的爽快着实让我震惊了,那可以称得上是毫不客气地喝酒。
在我印象中,林溪梦始终是一个备受父母呵护的邻家乖乖女,一个终日只会待在家中与书本和毛绒娃娃为伴的小姑娘,一个不谙世事、懵懂而呆萌的软妹子。那画风与她现在手里端着的玻璃酒杯格格不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步入大学了,你们分别去的哪里啊?”林溪梦问道。
“我去广东,蓟门大学,医学专业。”宋鸿义说着。
“好远啊,那你要一直读到博士吗?”林溪梦继续问道。
“应该是吧。”宋鸿义勉强地答着,“猫小二,你呢?”
我很不好意思开口,但事实如此也没啥好掩饰的了,该让林溪梦知道的总会让林溪梦回到的。于是我无奈地说道:“哎,我是要去左垅大学了,在湖南。”
“啊?也好远啊,你怎么会去那里啊?”林溪梦张大了眼睛。
“哎,高考没发挥好,得了个尴尬的分数,去好学校只能去省外了。那个学校虽然名字不太熟悉,但网上一查也是全国排名前二十的大学呢。”
“哦?什么专业啊?”宋鸿义问道。
“我也不知道算是什么专业。”
“嗯?”
“填报的时候我选的通信,但录取的时候我发现通知书上写的是‘电气信息类’,后来我再翻看了一下招生信息,才发现‘通信工程’是被括在括号里的,括号外写的‘电气信息类’,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我也看到像‘自动化’、‘计算机’什么的也是一样的,被‘电气信息类’括在了括号里。”
“话说你计算机这么好,怎么没选计算机?”
“最近几年通信比较热门嘛。”我笑着答道。然而我心里其实很清楚,我并不喜欢计算机,甚至是有些抵触的。
一开始抱着想要自己编写游戏自己玩的想法接触了计算机编程,从小学到高中一路走来,从一等奖到二等奖再到连决赛都没入围而来的三等奖,面对越来越难的编程题,随着那些算法越来越繁琐,我总感觉到面前有一堵墙拦在这条道路上,屡次尝试突破却屡屡撞得头破血流,我不想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另一方面,在同学们眼中,毕竟我接触了计算机这么长时间,在这个领域大家都自然而然地仰视我,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该去学计算机,我也能理解。
“也是,通信也不错。”宋鸿义又转向了林溪梦,“那,林溪梦,你呢?”
“我啊,我留在江苏喽,宁省学院。”
“啊,这么一来,咱们以后还真的很难聚到一起了。大家分散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我在广州,猫小二在长沙,你在南京,从地图上看还真像个挺大的三角形呢。”
“哈哈哈,是啊。”林溪梦笑着。
我并没有笑起来,林溪梦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留在了省内,去了南京。我猜中了这一点,但我却没有忍心留在南京。殊不知,“宁审学院”恰是我填的第三志愿,用来保底的那个。我与林溪梦的缘分可以离得如此之近,而我竟亲手扼杀了这份机遇。只因为我不愿意牺牲自己,而终是错过了她。
酒过三巡,我们三人持续聊着,表面上热火朝天的样子,但我的内心却充满着冷寂。
林溪梦的闺蜜与我和宋鸿义都不认识,在一旁显得像是透明的一样,忙着自己的事情。然而我觉得自己似乎比她更像是透明的。
我看着林溪梦和宋鸿义,他们之间好像比我更有说不完的话题。林溪梦脸上的笑容似乎只在与宋鸿义聊天的时候才会出现,当宋鸿义说话的时候,她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饶有兴趣地倾听着他的话题;而我好不容易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她却从来没有那样聚精会神地看过我。
林溪梦究竟是害羞呢,还是讨厌着我呢?
无论如何,我还是难免嫉妒起宋鸿义来。我很理解宋鸿义的为人,他有他钟爱的女孩,他绝对不可能和我抢林溪梦。但自从那次“孩子般的心”事件发生以来,我的另一个猜疑就不断涌上心头,在此刻愈加浓烈起来。
相比于我,林溪梦会不会喜欢的是宋鸿义呢?
那句“我希望你也能用孩子般的心来对待,就像宋鸿义一样”始终萦绕在我心中,就像林溪梦亲口在对我说,她更喜欢宋鸿义。
如今我密切注视着她,看起来,那就像是真的一样。
今天的她是那样美丽,酒精在脸上泛起的红晕如同玉石上散发的朱光,是那样可爱,是那样迷人。
我没醉,但假借着酒劲,我决定做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我拿出了手机,对林溪梦说道:“将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呢,我给你拍张照片留作纪念吧。”
面对我这突然的举动,林溪梦大吃一惊,连忙伸出双手遮挡住自己的脸:“呀,不要拍,不要拍。”
“就拍一张嘛。”我打开了拍照界面,对准了林溪梦,死皮赖脸地劝说着,装作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
“不行。不要拍嘛!”
“干嘛这么抵触嘛!”
“我又不上镜的,不要拍啦!”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也许是林溪梦觉得累了,她终于没说什么,放下了手臂,拿起酒杯放到嘴边,面无表情地小酌了一口,没有看着我的镜头,只是微微地侧着脸,望着的还是宋鸿义的方向。
我拍下了这个瞬间。照片里的林溪梦完全符合我心中对‘窈窕淑女’的印象,端庄优雅的坐姿,清纯可爱的面容,柔中带刚的目光,眉宇间似有一道淡淡的哀愁,却又横着一分波澜不惊的威严。
只是,那被酒杯挡住的嘴角,虽然看不见,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其中蕴藏的不满和无奈。这分明就是一种排斥,也许正如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普通朋友看待一样,三年以来,她也从来没有把我当做特殊朋友对待。
看着相片中的林溪梦,我笑了。我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她最清晰的面庞。然而这笑中更多的却是苦涩,我终究不曾得到她的心。
所以,我其实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喽,哈哈哈哈,多么可笑。
我侧过身来,趁他们聊得正欢的时候,从带来的包里翻出了那个小礼盒,偷偷将其中写着那首藏头诗的作业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另外还有包里的一支签字笔。
“你们闲聊着,我去上个厕所。”我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借口上厕所的时间,在那张作业纸,那首诗下面的空白处,添上了四个字“友谊长存”。
也许我本就不该喜欢她的,也许我本就应该跟她成为一个普通的朋友,一个要好的朋友,就像宋鸿义那样。
在这临别之际,也许该放下那无谓的执着了,在未来天各一方的岁月中,也许只有友情才是永远存在的,只有友情才是林溪梦能够接受我的,只有退回到友情当中才会让我好受一些。
饭后,我们在老街散步了一会儿,缓缓向入口走去。他们聊得依然火热,而我的内心焦躁不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合适的时机,将礼盒送给林溪梦呢?
眼看着就要到大马路上了,眼看着就要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我毅然拿出了那只礼盒,紧张地递给林溪梦:“给你的。”
伴随着天边落日的余晖,此情此景与三年前何其相似。
亦与那时一样,林溪梦又惊讶又尴尬地笑着、拒绝着:“不用了,谢谢。”
我也笑了,解释道:“这次可不是什么实物礼物,这是我送给你的一首诗,留作纪念吧。如果你读不懂的话,可以问我。当然,如果你读懂了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林溪梦思考了一会儿,终是安心地接过了礼盒,轻声说道:“好吧,谢谢。”
终于,我那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那么,今次一别,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呢?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彼此眼中的对方会是什么模样呢?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