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女子模样瞧着不过双十,先前还露着笑,这会已冷若寒霜,周身气机涌泻,长街上瞬间飞沙走石,一身威势极重,转眼已漫天飘雪。
燕狂徒眯眼之余,眸中雷光大作,他沉声道:“冥王阿茶?”
“看来,你还认识我!”
女子颇为意外,这脸上的寒意眨眼又散了,变脸比翻书都快,道:“那你还那么凶?”
说着话,立马语带啜泣,揉着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顷刻风散了,雪没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燕狂徒神情略显凝重。
“尊驾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燕狂徒对她的变化似熟若无睹。
“哼,你这称呼还真是有够古老的!”
这女人模样生的娇媚,但随着语气变化,她身形乍然一晃,已到燕狂徒身前,适才的红裙不翼而飞,竟换成了一身龙袍。
确实是龙袍,而且还是一身火红的龙袍,娇媚化作冷冽,她威势更重了,剑眉斜飞入鬓,红唇浓妆,阿茶素手已按在了燕狂徒的肩头。“你既然来到本王的地盘,便该明白本王的规矩,一路上你大肆屠戮阳间阴魂,只是无论善恶,也轮不到你处置!”
“阴阳生死,自有定数,你敢插手?”
燕狂徒望着肩头纤指,足下一动,人已缩地成寸挪移避开。
“呵呵,这么怕女人?还是说怕你身体里的那个女人?怎么,怕她生气?”可让人吃惊的是,燕狂徒刚挪移出去七八丈,这冥王竟也紧随而至,或者说就像贴在了他身上,甩不掉。
语气竟也变得旖旎了起来。
“你要如何?”
眉头皱起,燕狂徒已化作无数残影,宛如鬼魅。
“不如何?”
阿茶仍是紧跟不落,她捋了捋发丝,笑道:“我喜欢就事论事,既然欠了我的债,就用你自己偿吧!”
二人一赶一追。
燕狂徒几步便掠出了京城,一步几近七八十丈,不想阿茶蹦蹦跳跳居然围着他打转,欢笑间只似闲庭信步。
“你什么意思?想要招揽我?”
“那太岁肉吃了可是有代价的,你既然有所求,何不到我手下谋份差事,届时自享长生,不光是你,连你体内的那个女人,都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阿茶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只是如此?”
燕狂徒脚下一停。
“没办法,如今乱世当道,这世上游魂太多了,地府人手不够,发现你的存在,我可是亲自跑了一趟,你应该觉得很荣幸,是不是觉得我很有诚意?”
阿茶吐气如兰,几乎都快贴了上来,凹凸有致的身子勾显的淋漓尽致,只是她眼里,却没半点**,装模作样。
“条件?”
说实话,燕狂徒有些意动。
“你这男人可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比我还像个冰块!”阿茶扫兴的撤开身子。“条件?唔,你杀了两百四十三个阴魂,就在我手底下干两百四十三年吧,给你个判官怎么样?”
燕狂徒看着她。
“我不喜欢受约束!”
阿茶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放心,这判官有阴阳之分,地府有阴判,人间的是阳判,不约束的!”
她笑了笑,显得有些开心,好似燕狂徒已经答应。
燕狂徒沉默了会。
“两百年!”
阿茶望着他笑容渐渐散去,但马上她又一眯眼,脆生生的道:“那就这么定了!”
遂见她手中光华一现,已凭空变出一张纸来。
“这是你的卖身契,按个手印吧,往后只需要按时向我汇报一些人间的事,剩下的自己处理,但是,你不能再杀阴魂!”
她脸色一冷。
“地府自会赏善罚恶,我不喜欢有人私自行事,你只能摆渡阴魂,只能判,不能杀!”
语毕,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又乖巧捧着那张契约,摊在燕狂徒面前,像是只猫咪。
“只是两百年?”
扫了眼契约上的内容,无非是本人愿意担任冥府判官一职,任职期间不得违背什么之类的云云。
“嗯!”
阿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见她这副模样,燕狂徒反倒心里没底。
“也罢,终归需要个身份!”
念及于此,他伸出了拇指,按了上去。
“咯咯,成了!”
阿茶笑的像个小母鸡,收起契约的同时,手里又变出了样东西。
“这便是你的生死簿!”
“我说的一切,都明白了么?要是不明白我还可以多陪陪你,毕竟你以后可是我手底下得力干将,对于你,我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她自来熟的拍着燕狂徒的肩膀。
“可以了!”
燕狂徒收起“生死簿”。
但是等他再抬头,面前只剩空旷长街,冥王连个鬼影都没了。
“冥王阿茶!”
低低的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燕狂徒翻开了生死簿,刚翻开,就见首页画着一个女子,背对着他,然后突然转过头来,还做了个鬼脸。
“一会不见,是不是想我了?”
燕狂徒脸颊一抖,然后木然着脸把生死簿又合上了。
“飞飞,我先安排你转世吧!”
只是等了半天却没回应。
燕狂徒脚下未停朝远方行去,但是夜风里却响起他的话。
“你是不是生气了?”
“哼,没有!”
“那我带你到处走走?”
“不想走!”
“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
“那我带你去吃山珍海味?”
“不想吃!”
“那你就是生气了!”
……
翌日。
等燕狂徒再见赵吏的时候,二人是在一个小院前。
“你怎么会在这?”
赵吏有些意外。
燕狂徒瞥了他一眼,轻声道:“那面馆老板人不错,闲着无事,听说他闺女今日出阁,自然就来看看,何况在他铺子里听了首曲子,本座感叹良多,终归要给人留下一个盼头!”
昨夜百鬼夜行,除了那个“挽琴”姑娘,燕狂徒所见之人,尽皆游魂鬼魅,便是卖面的老板、更夫无不是孤魂野鬼,连那个妇人都是鬼,不过她要好点,是个鬼差,引渡亡魂。
世道艰难,一碗面不过赚一两枚大子,整日里忙活不停,卖面赚的钱除了赋税,剩下的也不过是勉强活口罢了。只是赶上女儿出阁,加之眼疾缠身,老板便向备一份厚点的嫁妆,免得让夫家瞧不起,无奈之下只能找那当铺老吴家借,结果利滚利,哪还还得起。
那吴家人还逼着他卖女儿,这命贱如蚁的世道,陈老板一怒之下血洗了吴家,最后斩首示众。
“行了,进去瞧瞧吧!”
燕狂徒走了进去。
小院不大,但胜在干净,空荡的屋内,摆着裹好红绸的嫁妆,盲女杵着木杖朝着二人的方向紧张道:“你们是谁?”
赵吏叹了口气。“你就是凤蝶吧,我们是你爹的朋友,来看看你!”
一听这话,心思单纯的女孩忙喜道:
“那快请进,我给你们倒茶!”
女孩眼睛瞧不见,伸手摸着桌上的茶杯。
赵吏四下看了看。
“怎么?今天不是你出阁的日子么?家里怎么这么冷清?”
女孩睁着无神的双眼,面带笑。
“嫁妆都被退了回来,那家人说我爹杀了人,不吉利!”
赵吏沉默了稍倾。
“你恨你爹么?”
凤蝶一摇头。
“我都明白,我爹是为了我,而且他烧了当铺里的那些带票子,那些借了高利贷的穷人肯定都会在心里感谢我爹的!”
“这位爷,能求你件事么?”
燕狂徒一直在那立着,听着,直到这时,他才轻声道:“说吧!”
“我常听人说,有个地方,只要女人肯出卖身子就能活下去,能不能把我送到那去,我是个瞎子,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只是想死很容易,可我爹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想活下去,至少,活下去总会有希望!”
这些话,凤蝶是笑着说的。
饶是燕狂徒杀人如麻,听到这些话,再望着女孩清瘦的面颊,他也有些沉默,就听。“没事,我能治好你的眼睛,你说的对,要好好活下去,一个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真的么?”
凤蝶一呆,眼角终于是泪水涌出。
……
三日后。
燕狂徒离了小院,向西而去,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