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色渐深,黑色轿车在公路上疾驰,两旁的路灯早已亮起昏黄的光。
余耿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吴助理,听得到吗,裴先生醒了?”
隔板前方毫无动静。
他勾起嘴角坏笑,看来隔音效果不错。
裴云旗原本是靠在后座上,不知何时慢慢地滑向了身边人的肩膀上。
光影从他的脸上略过,余耿耿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苍白的脸色,眼底下面微微发青,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刚刚身边一直有人,他没好意思下手,这会只有他和裴云旗两个人,终于没什么顾忌了。
他用力拍了拍男人的脸:“裴渣渣,醒醒。”
裴云旗一动不动,仿佛全然昏死过去了。
余耿耿不由得有些心虚,那个手刀明明收了一下力道没有打太重,按理说也该醒了,不会把脑子打坏了吧。
车子不知道压到了什么,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裴云旗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往前倾倒。
余耿耿眼疾手快,赶紧往后一拉。
结果用力过猛,砰的一声,裴云旗的脑袋又重重地砸到了车门。
余耿耿不忍目睹地别过头:“……”
这次,男人总算有反应了,低低地哼了两声。
出于担忧,余耿耿凑过去,揉了揉他被撞到的后脑勺:“裴先生,你怎么样了?”
裴云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余耿耿听不清,干脆俯下身拿耳朵对着他。
男人的声音轻得近乎听不见:“我痛……”
余耿耿这下更心虚了,要是因为他的失误,一不小心把主角攻给活活撞傻了,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他又问:“是哪痛?头痛吗,还是后颈痛?”
裴云旗脸色、嘴唇都白得像纸一样,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冷汗,他勉强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看了余耿耿一眼,吃力地道:“你是……花花……你怎么没走?”
余耿耿心想我走哪儿去,你把我拽得死紧,他安抚道:“我不走,你先把手松开,我真的不走。”
裴云旗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不过手上的力道终于松开了。
余耿耿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腕,白皙的肌肤上,因为血液不流畅,留下了一道乌青得吓人的痕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散去。
他心里苦笑一声,不知道跟这位到底是哪里犯冲,每次一见面就互相折磨,两败俱伤。
裴云旗又枕在他的腿上阖上了眼,脸上冷汗涔涔。
余耿耿看他这样,觉得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用力地敲了敲隔板:“吴助理!吴助理!”
吴东听到隔板后方隐约传来的撞击声后,一脸佩服地吹了个口哨,不愧是他老板,都醉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能雄风不减,金枪不倒,啧啧啧。
要不是他这会开车不能分心,不然早就在微信群里开始现场直播了。
吴东本来还乐呵呵地听着的,结果越听越不对劲,不对啊,这个力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按着这么个撞法,再撞下去,感觉那个mb的小身板都要给活活撞散了。
他按下一个按钮,隔板缓缓降下,露出一条缝隙。
吴东看了眼后视镜,模模糊糊地看到后座上的两道身影紧紧靠在一起,他不敢再看,目视前方小声问了句:“裴总,有事吗?”
余耿耿正敲得一肚子火,让他先靠边停车:“裴先生身体不太舒服,直接去医院。”
吴东说得很含蓄:“老板向来不喜欢去医院。”
何况他身上的枪伤还没有好完全,这种情况下更不能贸贸然地暴露于公众视野下。
不去就不去吧,免得到时候查出来他身体上的撞伤,自己没法解释。余耿耿退而求其次,扫了眼四周:“那车上有没有备止疼药?”
吴东摇了摇头:“昨天刚吃完了,还没来得及补充。”
余耿耿谴责地看着他,怎么当人助理的,他叹了口气:“你先往前开吧,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
北极星会所作为一个和法律打擦边球的销金窟,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位置也很偏僻。
吴东往前开了半天,终于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盏幽幽的灯光,不过车子下不去。
余耿耿一咬牙:“我过去看看,你照看一下裴先生。”
吴东连声应道:“好的。”
等余耿耿走远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不过是一个mb,自己怎么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听起了他的吩咐。
他跟着裴云旗这么多年,形形色的人也见过了不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mb。
目光坦荡,做事利落,举手投足间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与他这副精致秀气的外表全然不搭,倒是挺吸引人的。
深秋的风迎面吹来,公路两旁的树林簌簌作响。
余耿耿还没有回来,裴云旗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眼睛里迷茫了一瞬后立刻恢复清醒,冷静地问吴东:“我们现在在哪?”
吴东说:“刚从北极星会所出来没多久,离市中心还很远。”
他看了一眼老板难看的脸色后,又补充道,“花花先生跟您一起上的车,您半路上身体不舒服,他下去买药了。”
裴云旗问:“走了多久了?”
吴东说:“大约半小时了。”
腹部涌上一阵一阵的抽痛,后脖颈那块也有些酸疼,裴云旗捏了捏眉心,麻木地忍受着身体的不适,缓了一会儿后慢慢地想起了晕倒之前的事。
……喝多了酒,似乎是认错人了,把花花当作了大学时期的那个人。
还对他动了手。
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然后……自己好像还哭了……
“……”
操。
裴云旗一拳砸在座椅靠背上,眉目阴沉,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杀人灭口。
吴东不知道老板这会正陷于羞耻回忆无法自拔,战战兢兢地请示道:“裴总,我们现在去哪儿?”
裴云旗抿了抿唇,回忆起他在半梦半醒中听到的那句“我真的不走”,顿时冷笑一声,又是个小骗子,他缓缓道:“不用等他了,开车回华庭。”
吴东低下头:“是。”
车门关上,裴云旗往后靠了靠,强迫自己的身体早点习惯这种直往骨头里钻的疼痛,忍过去就好了,他一贯是这样的。
车子正要重新发动时,一张惨白的脸幽幽地贴在了后座车窗玻璃上。
裴云旗的余光下意识地瞥了玻璃一眼,瞬间愣住了。
……这什么玩意儿!?
他让吴东先等一等,沉着脸降下车窗。
车外的少年往后挪了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用眼神示意裴云旗赶紧把门打开。
裴云旗顿了顿,还是给他开了车门。
余耿耿嗖地窜上来,自来熟地从车载冰箱里摸出一瓶水灌入喉咙,歇了好了一会后才转过脸,委屈地看着男人:“你们怎么不等我,我要是再跑慢一秒,就被你们丢在这荒郊野岭了,车都不好打。”
裴云旗盯着他的脸,淡声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余耿耿没好气地塞给他一个塑料袋:“前面那个亮灯的地方是个小卖部,没有药卖,往后面走个几百米才有个小药店,我累得要死,你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要扔下我不管,良心何在。”
裴云旗扭开脸,长睫抖了抖,没有反驳。
余耿耿见他似乎心存愧疚,当即顺杆子往上爬:“咳,那什么,裴先生,我之前在会所对你诸多冒犯,你不要往心里去,咱俩就算扯平了。”
裴云旗反问:“什么冒犯?”
余耿耿心道坏了,他还以为这位想起了之前自己敲晕他的事,忙打着哈哈说:“没什么没什么,你看看药止疼药能不能吃,我把医生推荐的都买了一份。”
车内重新陷入沉默。
裴云旗翻着袋子里的药盒,决定暂且先放余耿耿一马,有什么事等明天身体好了再来好好聊一聊,他有的是时间。
吴东倒是很有眼力劲儿,看老板根本没有把余耿耿送回去的念头,一踩油门,直接开去了华庭。
到了华庭后,他远远地目送着余耿耿用瘦弱的身躯把他老板扶进屋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裴云旗吃完药有点发烧,脸上露出些病态的潮红,他推开余耿耿搀扶他的手:“我自己可以走。”
余耿耿在后面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无辜地耸了耸肩,掉头回家。刚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算我欠你的。
他转了回去,跟着裴云旗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