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遇袭已经过去了三日,来自龙门的商队正行进在卡西米尔边境的林间道路上。
清晨的湿气很重,周围的草丛、树叶仿佛能渗出水来,让人生出一种浸泡在凉水中的错觉。
奥薇娅的伤怎么样了?库赛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向骑马走在一侧的贝伦问道。
还不能下地行走,杜冷汀医生让盖亚多陪陪他,说会有助于恢复她的心理创伤。这小子居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偷懒,赖在马车上整日不下来。贝伦忿忿不平地答道。
库赛德知道他是开玩笑,也不接话,转而问道,你注意到路上的不寻常了吗?
贝伦点点头,这些人似乎都是骑士。
两人把目光投向路上,虽是在林间,但这条道路作为卡西米尔与乌萨斯交战时的一条重要补给线,修的极为宽阔,可容六辆马车并行。
沿途的行人三三两两,有的孤身一骑,有的则用马车载着妻儿,但无一例外都身材健硕,即使不曾披挂甲胄,举手投足的动作也表明了他们曾经的身份。
贝伦又道,我昨日曾挑了两个人稍加打听,都是要从提厄法森林出境,转道向西前往哥伦比亚联邦的。至于原因,他们都不愿多说。
还能有什么原因,多半与盖亚一样。
贝伦点点头,两人来到卡西米尔已经有些时日,对于去年爆发的裁罪战争也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
卡西米尔是一个极度守旧的国度,随着源石能源带来的冲突日益加剧,国王迫于大多数贵族的压力终于在去年秋天正式宣布,雪藏骑士团所有源石武装,撤销感染者骑士的封号,并且收回赐予他们的土地,由此引发了波及卡西米尔全境的裁罪战争。
裁罪战争初期还只是国王下令让贵族骑士们联手讨伐拒不交出土地的感染者骑士,诏令中言明谁打下来的土地便授予谁治理,因此贵族们无不争抢着出兵,唯恐落在人后。
但是到了今年,事情发生了变化。毕竟狼多肉少,贵族们争抢之下,作为战利品的土地难免分配不均,于是贵族之间积累多年的矛盾怨恨开始发酵。
先是指控某贵族为感染者,将之剿灭后再名正言顺占据其土地的事情变得屡见不鲜。大领主吞并小领主,小领主则吞并更小的领主,由于国王始终对此保持沉默,所以战火很快烧遍了卡西米尔全境。
无数的骑士被赶离城堡,他们中运气好的还能选择效忠一名新的领主,以争取在日后重新被授予土地,运气差的便只能净身出户,从一个住在城堡里的骑士老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而感染者的下场尤为凄惨,被赶出领地后沦为盗贼几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否则便只能如沿途碰见的这群人一般,背井离乡前往对待感染者更为宽容的国家,例如哥伦比亚联邦。
这里不过是又一个乌萨斯。贝伦的声音中带着怒意。
这里恰恰也是我们最适宜生长的土壤。库赛德的声音中蕴含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你是说?贝伦不由自主压低声音,可是我们还有任务。
顺手而为的话。库赛德不再多言。
贝伦还欲再问,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抬头看过去,远远便见有三人正向这边奔来,一男两女,背上斜挎着短弓,看年纪都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有十几名骑士追赶在他们身后,他们几次想要钻入道路两旁的树林,却都被身后一阵密集的攒射给逼回道路中央,追兵们显然是想要抓活的。
就如同落入陷阱的兔子,他们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拦住他们!他们是叛军游击队的残党!如果不是追赶的骑士如此叫喊的话。
一名身材挺拔的黄脸汉子此时走在道路一侧,好巧不巧挡在三名少年的正前方。骑士的那声拦住他们无疑是向这个黄脸汉子喊的。
这黄脸汉子背着一杆用油布包裹起来的长条状物事,面色沉郁,显得郁郁寡欢。他听了骑士的叫喊,眉头不由皱了皱,不等那三名少年奔到眼前,便往侧面一躲,让开了道路。
那三名少年原本惴惴,此时见状脚步更不稍停,在经过那黄脸汉子身侧时,看上去最为沉稳的那名少年还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追赶的骑兵眨眼便至,刚才喊话的那名骑士恼那黄脸汉子不肯帮忙,疾驰而过时马鞭猛地抽向那黄脸汉子的后脑。这一下极为突然,那黄脸汉子反应却快,右手抓住背后长条状的物事一抖,油布抖开便露出了一支长枪的枪尖来,枪尖迎上抽来的马鞭一卷一带,马鞭立时脱手,还差点连带着将那名骑士扯下马来。
那名骑士偷袭不成反倒吃了个小亏,恼怒之下勒停了战马,怒斥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也是叛军党羽?周围的骑兵见状纷纷驻马观望。
失了马鞭的骑士似乎是众骑士的首领,他回头斥道,你们停下来做什么?还不快追!
众骑士忙又策马去追,然而不等众骑士提起马速,忽听前面一个粗犷的声音道,这走乏了也没个板凳歇脚,只能委屈这棵大树了。
众人便看到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的魁梧壮汉,将手中一柄造型夸张的大斧抡圆了砍在旁边的大树上,双臂环抱粗细的树干被斧刃砍入一半有余,那壮汉手上毫不停顿,紧接着反手一挥,斧背倒转三百六十度又狠狠撞击在树干的另一侧。只听喀嚓一声巨响,枝繁叶茂的大树便直挺挺倒向路上。
唏律律一阵马匹受惊的嘶鸣,众骑士忙又勒停了马匹,这才好悬没被压在树下,眼见道路被阻,众骑士纷纷气急败坏地朝那壮汉大声喝骂。
该死的,你想与达尔文家族为敌吗?
是感染者!下贱的杂种,宰了他!
那壮汉头也不抬,一屁股坐在倒下的树干上,口中道,我就是坐在这儿歇歇脚,各位大人不用理会我。
众骑士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只看他手中掂着那柄巨斧如同玩具一般,便知这人是个硬茬。
库赛德等人此时就站在不远处,其实,当从追兵口中听到那三名少年与游击队有所牵连时,库赛德便已打算出手帮忙,只是还未及出手,便目睹了黄脸汉子与那络腮胡壮汉惹上是非的全过程。
库赛德也由此对这两人产生了兴趣,很想看一下这两人打算如何收场。眼前的局势明显对两人极为不利,那黄脸汉子还可以说是飞来横祸,那络腮胡子则完全是自己主动找上的麻烦,若是没点像样的手段,今日下场必定凄惨。
起先那名失了马鞭的骑士怒道,还嗦什么!干掉他们!
一众骑士分作两边,七八人策马围着那黄脸汉子滴溜溜打转,长枪居高临下乱捅乱刺,那黄脸汉子顾得了前面便顾不了后面,几次突围不成后,只得将长枪舞得风车似的密不透风,虽不至于立刻落败,却也明显处于下风。
另一边,那络腮胡大汉甚为狡黠,不等骑士们围拢上来便几步窜入林中,众骑士无计可施,只得下马步战。那大汉以与身形极不相配的灵活步伐,不断变换方位,始终不让自己处在三人以上的围攻当中。他手中的巨斧几乎便当了半个盾牌来用,硕大的斧面始终遮挡着身体的要害,偶尔挥砍便是一连串的枪杆断折声。
库赛德始终被这边的打斗吸引着注意,却冷不防场外嗖嗖两箭连发。回头去看,发现是刚才已经跑远的三名少年居然又折返回来,他们应当是见那黄脸汉子情势危急,便立刻开弓援手。
两名骑士哎呀一声,一人被射中右臂,但有铠甲保护并未受伤,另一人则被射中头盔,脑袋震荡之下,失了平衡摔下马来,后面的骑士连忙策马避让,包围圈立时便生出了空当。
那黄脸汉子并未错失良机,往空当处一个翻滚避让过刺来的枪尖,手中长枪斜刺里扎入地面,如此一来,枪杆便形如一条绷紧的绊马索。后面的骑士变向不及,战马马蹄绊在枪杆上,立时扑倒在地摔得人仰马翻。
等其他骑士躲开倒地的人和马匹赶来时,早已阵型全无,那黄脸汉子手中的长枪此时挥舞起来便如脱困的蛟龙,不断在空中画着圆弧,迎面刺来的七八杆长枪不自觉间便被卷成一束,一众骑士只觉手中长枪稍不留神便会被搅飞了出去。
to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