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看着他落寞的有些孤寂的身影,心中升起丝丝怜意,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很想起身过去抱抱那个孤单的人儿。
只是,她微微撑手的时候,她的眼前就恍然出现了楚宁的脸。
随后,她捏了捏自己苍白的指节,放弃了这种让人疯狂的想法。
她静静的又颓然的跪在地上,听着那少年持久的呼唤。
楚宁,因她枉死,她有什么资格去得到别人的爱,去幸福?她没有,她没有资格,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无法原谅自己。
文晏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才转身看着地上那个面如寒霜,冰冷至极的人。心中痛极!
终究,一年都过去了,她还是无法原谅他,即使他什么都没做,即使他为了她,什么都没做。
文晏微微勾唇,讽笑了一下,那苍白脸上的轻柔弧度,不知是自嘲还是在笑叶棠。
他道:“还真是连老友都不如?”
叶棠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的眼眶微微泛了红。心中猛然一痛,却是别了目光,强力忍了下去,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草民一介民女,不敢高攀。”
“不敢高攀?”文晏坐下来,轻笑了一声,“好,好,好一个不敢高攀!”
迟疑了一阵,他微微皱眉道,“你一介草民,的确是不敢高攀。但,朕南巡,下旨让你相陪,你敢不敢抗旨?”
“我……”叶棠垂眸,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文晏盯着她良久,叶棠也踌躇了良久,终于没有勇气去拒绝。
他是九五之尊,是她自己说的。
“那就这样吧。”文晏出声,随后站了起来,走出了船舱,时雨站在门口,文晏道:“找两个丫头来伺候她。”
“是。”时雨应声,又偷眼瞧了一眼那少年君王沉沉的脸色,心中惊骇。看来,这么久不曾见面的两人,谈话并不愉快。
叶棠就这样跟着文晏南巡,她的身边来了两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一个叫云香,一个叫云蝶,这两个丫头每日都伺候打点在她的身边。
云蝶这个丫头话头比较多,也开朗一些,叶棠问她:“云蝶,你们是从宫中来的吗?”
云蝶抬头微微一笑,叶棠才发现她的眉眼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她道:“不是,奴婢和云香都是柳州府的杨大人送给陛下的美人。”
“送给陛下的美人?”叶棠一惊,再仔细看了云香云蝶两人的面貌,才觉察出两人清丽雅致的柔美面容来。
叶棠微微垂了眼敛,原来是这样。
文晏南巡,当然这边久不得见天颜的大小官员都得表表心意,文晏的后宫除了当年的谢皇妃之后再无任何人。这些官员当然就是想送人去填充他的后宫了。
不过,既是送给他的美人,他如何又拿来当宫女使呢。
其实叶棠只是想知道打听打听阿离的消息,若是云香和云蝶从宫里来,那么她问问总能知道些阿离的消息。
但,显然,云香和云蝶原是要送给文晏的后宫之人,她定也是什么都问不着了。
叶棠随文晏一行到达台州,台州的大小官员都过来隆重迎接。当然,一场酒宴之后,文晏便喝的醉熏熏的。
他并没有在台州府留宿,而是快马加鞭的赶回了游艇。
他一路风尘,带着满身酒气推门而入的时候,叶棠正在窗边画画,而云香和云蝶正守在她的旁边。
眼见文晏进来,她们都小心的跪下磕头恭迎道:“参见陛下。”
“退下。”文晏满面绯红,微微扫了一眼她们两人,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就恭敬的退下了,临走,顺带带上了船舱的舱门。
叶棠抬眸看他,有一阵不见他了,应该说自从那日在柳州他将她带到了这游艇之上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偶尔听云香云蝶提起,才知是他政务繁忙,此次南巡,各地考察的事物增多,忙的脚不沾地。
叶棠放下笔,微微欠身:“民女参见陛下。”
文晏漫步走近,也不叫她起来,他走到她的桌案旁,拿起桌上她画下的一副画,那上面英姿飒爽,轻铠银甲,拿着红缨长枪的男子不是楚宁又是谁?
文晏心头微微一滞,拿着那副画看了良久。
叶棠微微欠着身子,像个木雕一样杵在原地。
好久好久之后,文晏才一把将那副画愤怒的砸向了叶棠的脑门,他的声音似乎淬了冰渣一般,冻结了叶棠周围的空气,他道:“叶海棠,你够了吗?”
叶棠杵在原地,任那画上未干的墨汁糊了自己一脸,浓黑的墨汁顺着画纸从自己的鼻尖滑过滴到地上。
叶棠抬眼,文晏又似乎十分懊悔的一把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怀里,他抬起自己带着浓重酒气的宽袖,一遍一遍的擦拭她被墨汁糊乱的白皙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海棠,海棠,对不起。”
叶棠犹如一尊木雕,任他胡乱的擦着自己的脸,她的脸被他擦疼,她也来不及反应,眼眶里的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无声无息的,越流越凶。
他的怒,他的气,她不是木头人又如何不懂呢?
只是,只是……
文晏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擦着她的眼泪,擦着她脸上的墨汁,不停的懊悔道:“海棠,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吼你,我不应该。”
“海棠,有时候我……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终于,文晏再也压抑不住,说出了这句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说的话。
这一年来,他压抑,他逃避他想她,他用政务麻痹自己。这一年来,不只是叶棠走遍了大江南北,他也一样,他也一样走遍了大江南北,视察各处民情。
他以为,他以为这样就能减少他对她的思恋,他以为他可以撑住没有她的日子。
甚至,在柳州再次见到她之后,他也克制着自己,让自己忙到昏天暗地,他忍着忍着不来见她,忍着不去想她。
可是今日喝了那么多酒,喝了那么多。
“酒壮怂人胆。”他来了,克制了多日,他还是来了。可怜,可笑,他一介九五之尊的君王想要见一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竟还要这凡俗的酒来麻痹壮胆。
他来了,可是他却看到她在画“他”,她在画“他”。
可怜他,一个活着的人竟无法与一个死人相比,他竟然无法与一个死人相比。
呵呵,九五之尊又如何?天下之主又如何?走过南北大江,人人口中称赞的盛世明君又如何,在她的心里,他还是不如一个死人。
叶棠无声的流着自己的眼泪。文晏在她耳边纳纳的说,“海棠,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恨不得他活着,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