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人走进你的世界,你永远不知道那个人会带给你怎样的改变。
初二那年,班里来了两个转校生,其中一个是黄小张,来自北京,身上带着浓厚的京味,,虽然他在我们面前极力说普通话,但两年的相处,还是给我们的普通话中带上了一丝京味。
黄小张,这自然不是他的本名,他获得这个称号是源于我。
在互相熟悉之后,我们对他的口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奈何无论我们如何要求,他都一概拒绝。
老毕曾有幸听过一次黄小张用母语与其母亲的对话,用老毕略为夸张的说法就是;“尼玛完全听不懂啊。”
小张首次公开说出母语是在球场上。
那天,我在给了他三个大帽后在场上各种挑衅,于是此人竖起中指“你丫很嚣张啊。”
在我们这个东北风气的小城中,这句话显得十分怪异,语调介于普通话和北京腔之间,就好比吃面包时有人爱配辣酱,有人爱配果酱,偏偏有一个二货把老干妈和果酱一起混合就着面包吃下。
这种怪异感使小张一语成名,从此本名是路人,黄嚣张就此诞生。老毕说;“黄嚣张太难听了,别这么叫。”就在小张投去感恩的目光时,老毕慢慢悠悠的补充道;“还是叫黄小张吧。”
就在二人展开相扑时,我开口;“这不好,会让人以为他姓张,既然他这么灵活,不如就叫……猴子吧。”
兄弟们相视一笑,默契地唱起石猴出世的主题曲,而小张可能是因为一天得到三个名字太开心了,开心得给了我们一人一拳。
那天之后,他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甚至因为在外朋友叫绰号,在家父母又不会直呼其名,以至于有一次班任叫他回答问题,小张同学竟半天没反应过来……
小张在那个夏天出现,改变了我未来很长时间的交友方式。
就是篮球。
初中时,我在球场有一个绰号“独狼”。
自己一个人抢篮板、过人、上篮。纵使前方千军万马,我依旧不改初心。
简单地说打死不传球。
猴子说;“你这样打球不行啊。”
我挑挑眉:“传了他们也投不进,还不如放手一搏。”
他叹了一口气,“来试试,”他招招手“一对一,斗牛。”
“好啊。”我笑笑,对于单打,我是有着一定自信的。
不出所料。8;2,完胜。
“知道你为什么平时发挥不出优势吗?”他递过一瓶红茶,小张是一个大方的人,几乎包揽了我打篮球后的饮料。
“为啥?”我拧开瓶盖,一口气喝掉一半,我运动后的补水量是巨大的。
“因为你不传球。”
我歪歪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篮球,”他变得严肃起来,“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五个位置,互相配合。打好一场篮球,收货单不仅是胜利,
还有友谊。”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球场,“我刚来的时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感觉一切都糟透了,直到有一天,你问我会不会打篮球,通过篮球,我进入了你的团体,有了现在的兄弟,当时我就在想,幸好我会打篮球,所以啊,”他站起身,面对我,“篮球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想谢谢篮球,也谢谢你。”
我这个人当时真的有些小贱,兄弟们开玩笑时我总能沉着冷静地怼回去,但正经地向我表达谢意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我揽过他,当胸给了他一拳,笑嘻嘻地说;“你小子,不就想让我传个球吗,说这些干嘛。”
猴子深知我的性格,还了一拳,“这你丫都猜到咯。”
从那之后,球场上再也没有四处乱跑的“孤狼”。
从那之后,我只打大前锋和中锋。
篮球的确是男生间交流的最好方法。用这个方法,我在高中结识了很多人,他们中的一些成了熟人,点头之交;一些成了朋友,一起嘻嘻哈哈;还有一些成了兄弟,成为高中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猴子,你那时说的话,我不是不懂,而是当时的我不会展现自己的情绪,可以说,你当时的一席话,让我的青春不再孤单。
所以,猴子,是我要谢谢你。
那年夏天,你走进我的世界,和众兄弟结伴两年,给我点明了一条更好的路。你我最终只是彼此的路人,却改变了彼此很多。
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人走进你的世界。
那个夏季还有另一个人走进了我的世界。
初中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教学方式新颖,喜欢让学生上台讲数学题,我因为脑筋略好口才颇佳,上台次数较为可观,和班任的关系也是极好。
有一天,我大大咧咧地对走进来的班任说:“老班,咱班是不是要转来漂亮小姑娘了啊?”“你怎么知道?”“刚才在你办公室看到的。”
当时并没有注意,漂亮小姑娘就站在门口,低着头满脸羞红。以至于接下来的自我介绍都是班主任替她讲的。
一个内向的小姑娘,我想。
两个月后,小姑娘成为了我的同桌。
“你数学和物理好,她英语好,你俩互相带带,顺便让人家压压你这过分活泼的毛病。”老班这样说。
我心中冷笑,老班啊老班,你不知道之前马脸和我同桌那轻微的自闭症都快好了吗?
小姑娘叫一宁,从河南转来,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所学校如此有魅力,从各处转来的学生都有。
小姑娘内向,两个月没见她交几个朋友。
小姑娘文静,两个月没听她怎么说话。
小姑娘瘦弱,单薄的身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老班说她总犯困,让我看着她点。
她的眼睛总是红红的,我知道她是一个人住在学生公寓。
“在公寓睡得不好?”我问。
“嗯。”她轻轻点头。
漂亮又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总是容易引起人的保护欲。
“老班说你总犯困,让我看着你啊。”
“啊。”她挠挠头,吐了吐舌头。
喂喂,知道就行了呗,你妹的干嘛做这么多多余的动作啊喂。
彻底失职……
老班总会在后门突击检查是吧,得,我给你挡着,我这一米七几的身高还挡不住你这不到一米六的吗?
科任老师会观察学生有没有睡觉是吧,得,我叫你,我这久经沙场的身手还不能在老师到达之前不着痕迹的把你叫醒吗?
与喜欢无关,只是不想看你被教训。
事情永远不是一成不变的,那天,我们两个一起被叫进办公室,原因很简单,周末玩的太嗨,所以那天……我也睡着了……
我被说了几句就回班了她直到第二节课下课才回到座位上。
梨花一枝春带雨。
我最见不得女生哭,便想出去透透气。
刚刚出门,便被志鹏拦下,“把这个给她,”他递过一包纸巾,“别说我送的,谢谢。”
“你喜欢她?”我没有接过纸巾。
“嗯……算是吧。”
“那就自己送过去,看过《龙族》吗?喜欢一个人就去告诉她,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没价值,连陪葬都算不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上,她缺一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我转身向厕所走去。
“但那个人不会是我……”我好像听见他这样说。
等我回来时,他还站在门口,拿着纸巾,向我递过来。
“唉,”我叹了口气,接过纸巾,“她以为我送的怎么办?”
“没事,”他说,“还有……你哄哄她,她一个人在这边挺不容易的。”
沉默了一会,我开口:“咱两认识多久了,我想是会哄的人吗?”
“额……尽量吧。”
“好吧。”
回到座位,她还趴在桌上,我轻轻推了推她,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喏,”我递过纸巾,“脸都花了,一会老班课,她看见会很麻烦的。”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纸巾,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一时无话。
上完一节课,她的情绪平复了很多,我试着搭话“呐,平时怎么不见你下课出去玩?”
“我……我是后转来的,在这里没有朋友。”说这话时,她的脸涨得通红。
“没有朋友就去交啊,环境改变就去适应啊,如果你能改变环境,那就让环境因你而改变。如果不能,那就学会随它而改变。人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来到陌生的环境,我们要做的不是逃回熟悉的地方,而是把陌生的地方变成熟悉的地方,况且”我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交朋友也不是很难啊,你看看经常和我们一起那个瘦得像猴一样的,他就比你早来两三天,都和大家成为兄弟了,他告诉我打篮球可以增强友情,要不改天和我们打打篮球?”
“噗嗤,”她笑了出来,摊了摊手,“我这身体怎么和你们一起打篮球啊,还有,你说的那个人是小张吧。”
“咦?”我感到一丝惊讶,“你认识?”
“怎么说我也来了两个月呢,很多人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啦。”她冲我眨眨眼,“是吧,孤狼?”
“哈哈哈,那是过去了,和他们一样,叫我龙儿就行。”
我很惊讶她知道我球场上的绰号,也很惊讶她的生活。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放课后,一个瘦小的小姑娘一个人抬起头静静看着互相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的一群男生,默默记下每个人的名字,然后一个人低下头,收拾书本,一个人踢着石子回到单人间公寓。
热闹都是你们的,与我无关……
妈的,能不能活的不要这么孤独,孤独的让人想想都心酸。
“其实……”我看着她的眼睛,“这群家伙人品都真的不错,别干什么事都一个人。”
“嗯嗯。”他笑了,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开心的流露。
阳光照了下来,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好舒服。
幸不辱命,我心想,但是,我不否认,她的笑容,让我有一丝心动。
第二天,我在课桌里发现了一条口香糖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谢谢你”三个字。我看向她,她微微点了点头。
课间,我找到志鹏,把口香糖递给他,“付出就会有回报,这就是你的回报哦。”
“这怕不是我的回报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不是给我的,劲凉薄荷味,就你能吃习惯。”
忘了说,我从小就有吃口香糖的习惯,钟爱薄荷味,提神、醒脑、耐嚼。志鹏把口香糖塞回来就快步离开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得那么急,就像当时我也不知道志鹏给一宁送过很多东西,但被悉数拒绝。
我和一宁在那之后变得熟悉起来,也仅限于熟悉。我始终觉得心动归心动,行动归行动,静躁差异太大,远观养眼足矣。
分别总是很突然。
初二下学期开学不久,传来了她要转回河南的消息。
那一天她给我丢了张纸条:“放学后在教学楼门口等我”。
放学后,我站在教学楼门口,一宁向我走来。
“我就要走啦。”她说。
“嗯。”
“这边的生活还是没办法适应啊,”她上前一步,盯着我的眼睛,“我回去后成绩会比你好的,所以你也要加油,到时候考同一所大学。”
当时我的成绩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努力,也考不上重点高中的重点班,不努力也足矣考上重点高中。本着“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会很舒服”的道理,让自己很舒服,从未想过学习是否只是为了上一个好高中,直到那一刻。
“大学吗……好,”我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少女向我缓缓张开双臂,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天使慢慢释放羽翼,美得像一幅画。
似乎所有的告别都要以拥抱结尾才算完美。
但我们没有拥抱,拥抱对于当时的我们,或者说我,太过成熟,那时的我,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可能是一直在逃避,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我把她的双臂放下,“都要走了就不占你便宜了吧,”我整理了一下她的外套的领口,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我会记得我们的约定。”
女孩踩着夕阳洒下的光一步一步地走了。
我转过头,“我亲爱的偷窥狂们,出来吧。”
兄弟们从大门后面出来了。
老郑头说:“龙哥,到嘴的肥肉都飞了。”
我说:“本来也不是我的啊。”
老毕凑上来:“刚刚不抱白不抱啊。”
“下一句是抱了也白抱。”
……
夕阳下,男孩们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嚷嚷,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改变。
什么都没改变吗?
不,对我来说,有些东西的确是变了的。
人生路很长,不知何时,就会有人走来,为你点一盏明灯,回事在你走错路的时候把你点醒。
我们终将分别,但我们不曾后悔。
因为一起走过的路,已然成为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