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思之一也(5)
无论有没有净化能力的桃木,在宁清看来就是一堆破木头,因此并没放在心上。
她担心的只是桃木围栏上能不树枝烧成灰的电力装置。
往上面撞?她也不傻,当然不会用这种蠢不可及的方法。
疾跑时,随着宁清不断翻转的右手手腕,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一道道流光隐没在沉沉的夜色。
在身后未知生物的疑惑中,宁清在之前调转方向的地方停下脚步。
转身后,正面对上那人。
握住星辉的剑身用力一划,殷红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地上。
地上的光点仿佛被接连打开的灯一样,接连不断的亮起来,在地上,汇聚成巨大又繁琐的图案。
血液替代灵力,繁杂的符阵终于完成,泛着幽光的阵图从自未知生物的脚底升起。
一声闷哼传来,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阴凉可怖,灵压从四面八方迅速涌来,原本已经脱力的宁清瞬间因突现的灵压往地上摔去。
周遭都是压得人无法喘气的灵压,连活动手指都显得有些困难。
再一次,宁清深刻地体会到灵力悬殊带来的,她跟其他人之间深不见底的鸿沟。
这也是自清醒以来,她第一次对身上背负的咒术产生恨意……
不对!
心思清明的一瞬间,汗珠沿着脸颊坠落在地上,宁清摇头苦笑。
“真是……懦弱啊,把无能归咎于咒术,宁清,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嘲过后,暗暗磨磨牙,宁清撑着星辉单膝跪在地上。
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过刚刚抬头,便被重重地压了回去。
四面八方涌来的灵压让她的身体剧痛无比,眼前的景物仿佛被雾气笼罩,眩晕席卷而来。
宁清闭上眼睛良久无语,直到唇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迹时,她才睁开了双眼。
然,将未知生物困住的阵图却开始微微颤动,似乎压制不了对方多久。
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星辉,见剑身微微颤动之后,宁清才松了口气,磨磨牙,在扭曲的视线中模模糊糊找到未知生物的身影。
将剑尖指向未知生物,抬手,用力手中的星辉抛出,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传来,宁清转身就往围栏的方向挪动。
确实是挪动,她原本就身体酸软,现在又被灵压压制,能跑起来才是怪事。
视线短暂的模糊片刻,咬咬牙抬手接住已经返回的星辉。
看到剑身上殷红的血迹,宁清确定那个人已经受伤,至于伤势……她现在压根没精力理会。
她现在不仅是灵力被抽空,血液也是一点点的流失来的,脑袋抽痛地仿佛随时都能晕倒在地。
现在往桃木围栏那边挪,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撑。
视线所及之中尽是地转天旋,隐约间,看到掌心的血连成红色的细线,向符阵的地方飘去。
这就说明符阵的力量仍在溃散,即使受伤,被困在阵中的人依然在奋力挣扎。
再这么耗下去,对方没被困死,她就先血尽而亡了。
只能寄望于快些离开这里,然后撤掉符阵。
莫名的烦躁,宁清干脆闭上了眼睛,嗅着桃木上腐朽的气息往前走。
符阵是她在那个花房中想到的,这是第二次使用,没奢求将那人扼杀,只希望拖住他片刻。
根据石雕君的记忆,那人根本无法离开同莫氏相关的地方,只要离开莫宅,那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那人抱着玩弄食粮的态度,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待对方耐心耗尽,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硬闯根本逃不出莫宅。
运用符阵,也是当下能够想到,并且运用的唯一办法。
若不是楚云修曾提过她的血液可绘符,宁清也想不到用符阵困住那人的办法。
只是这方法确实过于危险,为了维持符阵的威力,她的血液到现在还在往阵眼的地方飘。
她的身体前不久才刚刚恢复知觉,这种失血速度让她实在有些扛不住。
“…死在这种地方实在太憋屈了,炮灰的标准结局,啧。”
眼前掠过自己惨死的模样,宁清抬手抹去唇边的血,突然冷笑,“…才不会死。”
精神全部集中在一个地方的宁清没有注意到,一抹黯淡的流光从她的口袋挣脱,速度极快地向她身后掠去。
可怜星辉作为一个有灵识的剑,此时被当成拐杖,委屈巴巴地撑着主人随时都可能歪倒的身体。
而宁清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思考了,只挣扎着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直到鼻间处清晰的桃木味传来,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回去。
轻轻勾唇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拿起星辉用力地向围栏劈去,却被人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心脏猛缩,视线几乎被黑色笼罩,抬手就要反击,却嗅到熟悉的白梅香,手腕一僵,星辉也落在地上。
跌到在温暖的怀里,想要确定来人,整个意识都被浸在黑暗之中,便再也支撑不住。
在昏死过去的一瞬间,只隐约看到白皙却紧绷的下颌。
紧接着,视线被黑暗笼罩,意识也渐渐沉沦在茫茫的暗色之中。
“用剑砍电网,你也算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
将昏睡过去的人拦在怀里,楚云修终是舒了口气,阴沉的神色被淡淡的无奈替代。
视线划过宁清仍在流血的手掌时,楚云修的瞳孔肉眼可见得缩了一下,扯开衣服将衣袖撕下,把伤口简单包扎。
只是洁白的布料很快被溢出的鲜血染红,用灵力止血也是无用。
楚云修垂眸,看着脚边的星辉,不由冷笑。
宁清的星辉跟司无邪的星屑都是由前宫主和宫主夫人联手打造的,称之为神器也不算夸张。
两把剑天生有灵,但由于材料的缘故,星辉和星屑造成的伤口很难愈合。
宁清划伤掌心的时候几乎是把剑身整个握住,伤口深可见骨,且伤口处尚有星辉剑芒残留,连血都止不了就别提愈合了。
冷凝的气氛让星辉的剑身仿佛害怕一般微微抖动,连剑芒都黯淡了许多。
楚云修眯眼,并不想理会,掏出纸巾把宁清脸上的脏污拭去,将人抱起后,抬脚走向身后的符阵。
此时的阵图已经被人用外力破坏,被困在阵中的人却没了踪影。
凉风吹过,尘土便将破碎的图案彻底掩盖。
楚云修手指微动,将地上残破的符纸引到眼前,端详片刻便勾唇冷笑,“果然是从外破坏的,莫家啊…当真卧虎藏龙。”
讥讽的话音落下,楚云修便收回灵力,符纸在坠落的时候燃起一丝火光,极快地化作灰烬,随着夜风消失在空气之中。
望着夜幕中阴森诡异的莫宅,楚云修眼神微动,视线在宁清灰败的脸上停留片刻,不由暗自磨牙。
“厄难磁铁吗?怎么每次倒霉的都是你?”
若不是双手被占用,楚云修真想拧拧怀里这只昏睡着的猪。
对着落在地上的星辉勾勾手指,见星辉可怜巴巴地浮在半空,楚云修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纵身一跃,便落在了莫宅外面。
离开的时候,莫宅深处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暖风,越过层层叠叠的植被抵达两人身侧。
风丝在宁清划破的掌心轻柔划过,缠绕在掌心的布料悄然滑落,一抹浅色流光没入伤口。
骇人的伤口处残留的星辉凛冽的剑芒,随着吹动的风慢慢弥散,始终没有止流的伤口再没有血液渗出。
血,被风中夹杂的灵力止住。
伤口虽不至于愈合,至少看上去没那么可怕了。
由于对方没有恶意,楚云修对对方的动作没多做阻拦,只冷眼看着宁清手上的伤口不在渗血,方才咂嘴嗤笑。
侧头,把莫氏别墅放在余光之中,楚云修十分不客气地过河拆桥。
“我懒得管你是谁,下一次,我绝不放过你。”
夜风夹杂着树木的清香,似是有人回应一般。
楚云修咂嘴,颀长的身体化作残影,极快地在夜色中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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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
正午疲惫的阳光中,凄厉的叫喊惊飞了树上休憩的小鸟。
躺在床上的人下意识地翻身后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干嘛?”
宁清呲着牙怒视眼底一片乌青的白臻,然而脱口而出的满是奶味的软糯声线,让她完全呆滞。
“呃……我这是……”
伸手放在眼前,宁清的瞳孔微缩,揉揉眼睛后再次睁眼,惊恐得声音都有些失真,“…这肥爪子是什么鬼?”
视线慢慢下移,宁清整个人如同雕像般僵在原地。
白乎乎小胳膊小腿,藕节似的胳膊,看上去颇有些肉嘟嘟的感觉,即使现在看不到自己的脸,宁清也知道此时的她是个什么模样。
幼小的孩子,短短小小的身子,正是宁清此刻的样子。
至于年岁几何,宁清也拿不准。
脑海中莫名浮现之前在记忆片段中看到的画面,恍惚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白。
“别嚎了。”
白臻带着恶劣的笑俯身抬手便毫不客气地对着她的脸戳了下去。
“这种代价已经算是极小了,知道云修把你带回来时你的状况吗?”
“情况?什么情况?”
喃喃地重复着白臻的话,却想不起来有些什么情况,只能茫然地看着白臻求答案。
“哈~”白臻扶额长长地吐了口气,“你之前在青山疗养院时留的伤还没好,现在灵力尽散触发了咒术,结果…….”
抬手指指宁清剧烈缩水的身体,面部微僵,“...如你所见,嘁,父女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坑货。”
“啊,你说什么?”
白臻后面嘀咕的内容,由于声音太小,宁清猜到肯定是吐槽自己的,但也确实没有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不耐烦地摆摆手,白臻没有留情,继续戳某人软嫩的小脸。
“唔……奏凯!”
一掌拍开在脸上作怪的手,宁清不满地瞪向白臻,看到对方眼下十分显眼的青乌,默然一阵心虚,“话说,你通宵了?怎么…….”
剩下的话宁清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本是随口一问,但听到这话的白臻脸瞬间便黑了,看着宁清恨恨磨牙,“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尽管室内开着暖气,但现在毕竟是临近冬季,地板什么的还是很凉的,宁清恍惚猜到了什么,干笑着从地上爬起来。
“哼,不过是一周没休息而已,不算什么。”
“一周?你不准备冬眠啊。”
呆滞的宁清拉扯着衣领,手腕微滞,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对,我睡了一周?那学校怎么办?”
“不是睡,是昏迷,老实点。”
白臻提起宁清的衣领,将人丢在病床上。
“学校那边云修给你请了假,再者,自从把你插进学校,你去上过几天课?操这个心做什么。”
将旁边的椅子拉在床边,椅背对着宁清,长腿一跨,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趴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呃……好像也是。”
宁清挠着脑袋干笑,“是楚云修带我回来的哦?”
昏迷之前嗅到的白梅香一直在宁清的记忆中纠缠,虽猜到来人是谁,但心里总有一丝丝不确定。
“废话,当时的情况下,也只有云修可以最快找到你了,毕竟他离得最近。”
说着,白臻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不过地宫那小子得到消息之后也立马赶过去了,只比云修晚了一小会儿。”
“哥哥啊。”宁清咬咬下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司无邪最近一直很忙,忙到连伏明煦都无法完全知晓他的踪迹。
明明都忙碌到那种地步了,却总会腾出时间过来在隔壁待上一会儿,哪怕只是过来看她一眼。
“嗯,他跟云修被我赶出去调查莫氏老宅的事了,也该回来了吧。”
白臻揪揪额前的碎发,打着哈欠回应了这么一句后,便安静下来。
“哦。”
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白臻昏昏欲睡的样子让宁清心虚得紧。
天知道,无论多么强大的生物,都无法抵抗一生俱来的生理特征。
即使是有千年修行的白蛇,也无法抵抗了临冬的睡意。
毕竟该冬眠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