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思之一也(7)
宁清有个毛病,难受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的,而且出口的话一点儿没经过理智的筛查,所感所想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部倾泻而出。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司无邪胸前黑色的衣襟已然挂满了鼻涕眼泪。
伪萝莉身子一僵,脸色也涨得通红,悄咪咪地掀着眼皮偷瞄司无邪,却只看到了他紧抿的唇和微红的眼睛。
“哥?”
宁清心头一颤,伸手握住司无邪关节发白的手,“哥,你,你没事吧?”
司无邪手腕微顿,对着宁清轻柔一笑,摇摇头,“没事。”
声音干涩沙哑,压根不是没事的样子,宁清敏锐地捕捉到司无邪的情绪,伸着小胳膊牢牢地抱住了他。
“哥,该说对不起的人从来都不该是你,你不欠任何人的,包括我,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清清……”
“哥,听我说完。”举着小爪子捂住了司无邪的嘴,也拦下了他想说的话,宁清松口气。
“哥,以后我们谁都不要说对不起了好不好?”
打滚嚎哭这种事都做了,也没什么面子里子可以在乎的了,宁清便彻底放飞自我,完全接受自己此时的稚童身份,心安理得的当一枚伪萝莉,躺在司无邪怀里慢慢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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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云修,你不进去看看?”
百无聊赖的白臻在房门前来回打转,虽然好奇屋内的兄妹俩谈了什么,却也没什么偷听的兴致。
“这是他们兄妹俩的时间,无论是谁都插不进去的。”
话是这么说,但楚云修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不知为何。
“嗯?”白臻俊逸的脸上蒙上一层惊异,诧异地看向楚云修。
“你嗯什么?”白臻这副模样让人心生不爽,楚云修突然觉得手心发痒,磨牙忍了下去。
“不是。”白臻红色的眼睛泛起奇异的光,“只是没想到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不耐的表情,连语调都仿了十成十,“正常情况下,你不该说‘关我屁事’吗?”
“闭,嘴。”太阳穴一抽,楚云修从牙缝了挤出两个字。
这咬牙切齿的意味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可偏偏白臻就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嬉笑道,“来了来了,楚云修恼怒的标准语气。”
“……”
脑壳疼,楚云修抬手揉着眉心,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下来,长长的舒口气,“差不多得了,我没事。”
“真没事?”白臻一愣,耸耸肩,很坦然地收回了玩笑的姿态。
“没事,我还没蠢到钻死在牛角尖里。”
不耐烦地闭上眼,眼前浮现却是宁清血肉模糊的模样,“啧。”咂嘴之后,楚云修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房门出神。
两次,宁清半死不活地出现在他面前两次,每次都是迟了一步,让她一个人在危险之中摸滚打爬。
“对了,宁清的身体怎么样?”
“哈!”提起这个白臻就觉得脑壳疼,烦躁地在房门前转了两圈,抓抓脑袋,“还是从头说吧,宁清现在的身体情况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如果我没判断失误的话,她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类似?”楚云修沉吟片刻,“你是说身体缩小?”
“嗯,就现在这种情况。”
“我跟她只相处过几个月的时间,她体内灵力流逝的很奇怪这一点我是知道,但身体缩小……”
说着,楚云修就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方才开口,“…说起来,那是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几天,我用很多办法都没有找到她,会不会……”
“也不是没可能,我总觉得宁清好像蛮习惯现在这种状态的。”
“……”
“宁清所中咒的恶毒之处就在于,它会损耗中咒者自身所有的精力和天赋,从中咒开始。”
“也就是说,咒术馋食的是中咒者最初的精力和天赋。”
白臻眸光微闪,“如果真是这样,这咒…最初的时候应该是下在尚未出生的宁清身上的。”
“宁清?不是说……”说着楚云修便没了声音,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司无邪曾说咒是下在宫主夫人身上的,只是在宁清出生之时咒术爆发,才沾染给了刚出生的孩子。
这话听着是有些合情合理的意味,但细想的话,也能察觉些许不对,若咒术真的是母体最脆弱的分娩时期爆发,侵害的首先也是母体本身,母体亡故,婴儿也无法出生;就算孩子顺利出生,在母体爆发的咒术似乎很难沾染到婴儿身上……
“嗯,你的想法是对的。”白臻难得的正经,闭眼掩去眼底的哀伤,“如果不是觉得奇怪去翻了古籍,我也不会想到她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宫主夫人……把宁清身上的咒转移到自己身上……吗?”
“嗯。”一声叹息过后,白臻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你看宁清觉得宁清现在的身体该是几岁?”
“五岁?或者更小?”楚云修对孩子的年龄压根那不准,毕竟他周围的孩子也只有幼童版的莫西悠罢了。
“四岁。”
“是吗?”
不过是一个随口的反问,白臻也没有应声的意思,“她当年的实力不亚于司家兄弟,就算遭人算计也不该死在盛年,只怕是在怀孕的时候,把腹中孩儿身上的咒移到了自己身上。”
“……给司无邪留了四年的时间寻找解咒的办法吗?”
“嗯。”
整个走廊的空气也静默了许久,知道白臻沉重的叹息传来,“至于司宫主会那么说的原因……大概是宫主夫人交代他的吧,为了不让长大后的宁清痛苦。”
“……”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楚云修斜倚在墙边侧目望去。
只看见司无邪将门轻声关上,眼睛透过门上的小玻璃向屋内望去,头也没回,似乎只当他不存在一样。
楚云修也没在意,只是顺着司无邪的目光望去,见屋内的人已然熟睡的模样,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调查所隔壁的别墅被买下后,他们就花了大价钱进够各种医疗设备,房间的装修是依着白臻、素雅的想法参照病房设计的。
眼下,除了没什么病人以外,这里跟市医院也没什么差别。
门上这块小玻璃倒是被卜戈吐槽过,但这货就是个死宅,很少有住进去的机会,因此所谓的抗议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下倒也方便观察里面的情况。
宁清的突然爆发倒也没有出乎楚云修的预料,从地宫这两位相认的那天起,他就隐隐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宁清会是以稚童的模样爆发。
不过这样也挺好,司无邪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愧疚与痛苦,似乎被宁清搞得这一出给弄没了。
门上的玻璃不大,楚云修又站在司无邪身后,因此只看到宁清窝在床头睡熟的小脸。
大概是因为身体变小,体力也大不如前的缘故,嚎哭过后的宁清此时睡得很沉,被汗水渍湿的头发狼狈地黏在耳后,显然是司无邪整理之后的样子。
或许是情绪没有发泄干净,睡梦中的宁清脸颊边泪痕始终没有干涸,唇角还往下耷拉着,仿佛被家长批评过的孩子一般,一副委屈到不行模样。
“啧,也就这样子能骗骗人了。”楚云修揉着眉心看向司无邪,“你们谈好了?”
“嗯。”司无邪简单地应了一声。
也没有看楚云修,只把视线转向白臻,在宁清面前清透异常的灰色眼瞳,此时竟是泛起了层层阴霾,深沉的无法一眼望尽。
这些变故,楚云修倒是尽收眼底,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斜斜地倚在墙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白臻。
宁清此时明显不是最佳状态,司无邪却选择在这种时候出来,只怕想知道一些十分急切的事情。
而这些事儿,只会跟宁清有关。
“啊,关于云修在莫家老宅遇到的那个人,我是稍有些眉目了。”
白臻满脸痛苦地抓耳挠腮,天知道,司无邪和楚云修这两位大佬这段时间是怎么折腾他的。
压迫,没有人性的压迫,完全不理会他最为一个长辈的尊严。
磨磨牙,白臻在两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中开口,“不过也只是猜测,信不信你们自己决定,我只负责……”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楚云修凉凉地打断白臻喋喋不休的话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揉揉眼角,白臻的态度终于认真起来,“之前让宁清身魂合一的时候,我们不是讨论过她的魂魄问题嘛。”
“讨论过,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呀,别急嘛,我这不正再说吗?”白臻两手一摊,很是无奈地耸耸肩,“你们还记得宁清魂魄中有禁制这回事吗?”
“嗯。”白臻当初因这禁制受伤,在场的人都记得很清楚。
两人的反应让白臻面色一苦,也彻底打消了卖关子的心思,便直接把结果悉数告知。
“云修带宁清回来的时候,她身上残留了些许灵力,跟之前的禁制出于同源。”
“同源?那不是……”
“嗯,如果当初你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就是那个人喽。”
楚云修眼睛微眯,“别装了,你从宁清那儿到底套出了什么?”
“嘁。”本身也没打算瞒着,见楚云修已经猜出来,白臻也就很干脆的把宁清说的那几个人告诉了两人。
“就是这样,但你们也知道,这些人中至少一多半以上都是经常接触古物的,身上难免沾染灵气,那位又是万灵之主,灵气收放自如的,如果他真想在这些人中隐匿踪迹,我们也无可奈何吧。”
白臻摸着下巴继续说:“而且那位的真正样子我们谁都没见过,就算知道范围,也很难确定究竟谁才是他,再者,人家干脆一走了之,我们也没办法。”
“啧。”楚云修冷哧,“不会,那人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哈?为什么不会?”楚云修这话让白臻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完全不明白他从哪得来的答案。
“没什么。”
“……”
揉着太阳穴的楚云修长长的舒了口气,对着宁清招手,见某人一脸呆滞地指着自己,顿时皱起了眉,“看什么,就是叫你,过来。”
“哦。”宁清收回手指,慢吞吞地晃过去,脸上挤出一谄媚的笑,“长官大人,有何吩咐啊?”
“别演了。”楚云修抬手戳了戳宁清的脑门,一脸嫌弃,“蠢。”
“……”
宁清磨牙,“所以说叫我干嘛?”
“啧。”不想在这话题上纠缠,楚云修指着宁清对一脸期盼的莫西悠说道:“我同意你去,但是还是那个要求,不准离开宁清身边。”
说这话的楚云修眉头一皱,心里莫名烦躁,转头十分嫌弃地扫视着宁清,“有什么麻烦把她推出去,就算碰上了什么难对付的敌人,以你宁清姐姐精湛的演技也能把对方的底裤给你骗回来。”
“……”这货什么意思啊,绝对是故意的!!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宁清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磨着牙狠狠地瞪着楚云修。
“…啊、啊?”
听了前半句已经开心的莫西悠并没有听清楚云修的后半句,此时更是满脸疑惑。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抬头,正看到闻一舟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扭头看看宁清黑沉的脸色和楚云修满是不耐烦的神情,小少年挠挠头,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好像……楚哥哥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老大,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现场气氛愈发诡异,感官不太敏感的莫西悠都觉得有些不适时,邵云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瞬间打破了这种坐如针毡的氛围。
“嗯,知道了。”
楚云修点头,“西悠,你跟着邵云先过去,我去拿点东西。”
“好。”莫西悠点头,乖巧地跟在邵云身后走出门。
“……”宁清瞪了笑得直不起腰的闻一舟一眼,抬脚就要跟着走出去,只是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道带着浓郁讥讽意味的声音叫住。
“宁清,你跟我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