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曾氏突然闯进门来,顾嘉都已经忘了世上还有南山村的老王家那一家子人了。
在短暂的吃惊之后,她倒是稀奇起来,云州府距离南山村不是一般的远,自从搬到府城后,她一家子便与南山村没了任何瓜葛和联系,就连当初辛辛苦苦置办的几亩好田都白扔在那里了,为什么这个曾氏还能如此精准的找上门来?
才几个月不见,此时的曾氏还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曾氏虽然只是一个乡下老婆子,但老王家向来以书香耕读之家自居,日子还是过得去的,又有三个儿媳妇使唤,曾氏这个当婆婆的甚至过得有些养尊处优,荆钗布裙整洁粗食淡饭管饱的过着却也悠闲自得,人看着并不显老。可这次上门,却是一副蓬头垢面状若疯颠的样子,与街边的流民乞丐没有两样!
顾嘉有种直觉,曾氏已经来了,那王昌海还会远吗?
果不其然,她抱着六花窜出房间,就见到王昌海抄着两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们!
顾嘉了然,就说曾氏怎么会闹到家里来了呢,敢情背后是王昌海在捣的鬼。“好侄女,怎么发达了也不通知家里人一声?一个人替家里管理着这么一大摊子家业也怪累的吧?”
他一开口便来意不善,这是要来抢家产?
“要不是三叔托昔日的同窗打听到你们的消息,怕是你还有得累呢,现在我们来了,往后便不必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了。”王昌海的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理所当然。
“大花你不会以为搬离了南山村,离家里远远的,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吧?”刚才还笑得一脸和煦的王昌海突然脸色一变,身子朝顾嘉的方向倾了倾,“我劝你还是别做无用的挣扎了,这世道上就容不下不孝的人,何况你还只是一个弱质女流!”
他眼里的笑意更盛,似乎吃定了顾嘉一般,“对了,我忘了跟你说,刚才进门的时候我邀了些好友过来,打算请他们见证一下我们王家亲人团聚!”
曾氏已经被灶下的妇人拦着,顾嘉抽空往院门口望去,果真外面人头涌动,宅门早已大开了!
好一个王昌海。
他这是觉得自己掐中了顾嘉的命脉。在大靖国就没有未出嫁的女子置办私产的说法,除非家族中长辈皆无。要是还生活在南山村,她还可以拿王老二死前早已分家来说事,可现在这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即便是知道,也绝对不会为她跟妹妹们说话的。
按大靖国的习俗,父母双亡的女子只要尚未出嫁,就是家族的附庸,没有丁点儿的地位,处处委屈求全,就为了给自己谋求一桩好姻缘早日嫁出去执掌门户。
只要确认了曾氏以及王昌海的身份,那她就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哼!想要这么轻易的抢夺她的劳动成果?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吧!顾嘉内心冷哼一声,干脆扯了喉咙大叫:“快来人啊,哪里来的叫花子入室抢劫啦!”
顾嘉的声音不小,这一嗓子叫嚷出来,把正得意的王昌海吓了
一大跳,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功夫,她一溜烟似的就从院门口闪身出去了,边跑边叫,像足了遇到歹人受惊吓的样子。
不就是演戏吗?姐还真不带怕的!你要来认亲那我就来个死不认帐,再说了她也是真的与老王家没有半点干系,不认这门亲那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王昌海只觉得自己把一切都算计到了,当真没料到事到临头,这丫头竟然会胆大到装做不认识他们!
“一派胡言!大花你竟然是要背祖忘宗,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认了吗?”
在王昌海看来,顾嘉带着妹妹们是躲了出去的,现在被他找上门来了,她断没有不认的理,不然她就不怕别人戳她的脊梁骨?
“呸!也不照照镜子,我家会有你们这样穷酸的亲戚?就连我庄上的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都比你们体面,要真是我的奶奶、伯父,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吃这样的苦?”
顾嘉的体质虽然下降得厉害,但她还不认为自己连王昌海一个文弱书生都没有办法,更何况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王昌海比之以前,更加的潦倒不堪,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不用问都知道,她们离开之后,老王家的日子更加没法过了。
可既然他们是有备而来,还引了一大群人在自前门前围观,就想在舆论上造势的,她若真动了手,便中了他的下怀了,她才没那么傻呢!
若顾嘉只是带着妹妹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罢了,直接一顿好打把人赶出去也就是了,可偏偏她的百花山庄要走旅游观光的路线,口碑很重要。
真的让王昌海得了逞,传出她背祖忘宗的名声,那百花山庄还能不能招揽来客人,还真的两说。
现在她打定了主意不认帐,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到底有那么层关系在,这也不是长远之计。不过这时候顾嘉顾不得这么多了,先必须把人给支走。
“是啊是啊,顾姑娘一家子宅心仁厚,收留了那么多的流民在庄上,让大家把日子都过得安稳红火,怎么可能不管亲人?”立马便有闻风过来的村里人站出来打抱不平。
“哪里来的乞丐!竟然还闯到人家家里来了,大家伙快来帮忙,把人给赶出去!”
有人震臂出来一呼,立马又有人出来应和,倒是把围在门口的王昌海请来的那几个与他相熟的人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好歹也是读书之人,虽然落魄,但还知道个礼仪廉耻,听到王昌海被人说成乞丐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对他的一面之辞也不那么确定了,身子不自觉的后退,真让几个村里路过的人闯进去了。
百花村里的大部分是顾嘉收留的流民,都依附着百花山庄过日子,非常感念顾嘉的收留,听到顾嘉的呼救自然不遗余力的帮忙,一进门便上前扭住曾氏和王昌海。
相比几个孔武有力的庄户人,无论是曾氏还是王昌海,体力值完全都不够看,才挣扎了三几下,人便被推攮到了门外。
“老大爷你睁睁眼啊,不孝的孙女竟然对自己的亲奶奶动手
,大花你这个娼妇是要天打雷劈!”曾氏刚才面对顾嘉和六花的时候还气势汹汹,一根棍子被她舞得呼呼生风,但现在被人扭送出来,立马便蔫巴了。
只不过蔫巴了的老婆子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一屁股坐到地上,抹着眼泪哭述着顾嘉的‘恶行’,当即是情真意切,要不是顾嘉对自己做过的事一清二楚,她都要产生欺负老人的罪恶感了。
王昌海邀请过来的读书人里有看不过眼的,站出来道,“是不是亲奶奶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要真是亲人可不能由着你想不认就不认,你最好是想清楚了!”
“王秀才寻了你多日,我们大家都可以作证,不可能凭白诬赖你,我看你还是早点认了,省得我们衙门里见!”
不得不说,这人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顾嘉待把人弄出院外后,担心的便是后续。从王昌海的布局来看,他铁定不会善罢干休,可凭他们的关系,真的经不起对簿公堂啊!
“谁敢冒充我家亲戚?”正当顾嘉头痛的时候,突然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众人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从外面进来的正是又失踪了好几日的阿九。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散了散了,从哪里冒出来的叫花子,也敢说是我家夫人的奶奶?”若说王昌海在看到阿九的时候还有些愣神,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听到薛勇赶人的话,当即惊诧莫名。
“你,你成亲了?”
不光他愣住了,就连他请来围观助威的人都没了主意。
女子在家从父,父亡便靠家族宗亲,可出了嫁却是从夫,嫁家便与之没什么关系了,即使王昌海与曾氏真是她的亲奶奶、新伯父,也占不了丝毫的便宜,只要人家的丈夫不发话给好处,大不了便是一刀两断再无来往,想讨便宜却是万万不能了的。
王昌海一个被撸了功名的落魄书生,凭什么让这么些人为他奔走?大家不就冲着百花山庄的名气,以及他许诺给大家的好处?
眼看着好处捞不着了,谁还会勇往直前!
“王书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啊,你侄女已经嫁了出门的,人家还不认你,想必是你们做得过份,还上门自取其辱么?”
“连人家成没成亲都不知道,还敢上门来闹!”
“……”一时间人群里埋怨颇多。
“你,你,怎么是你!”这时候曾氏倒是回过神来了,刚看到阿九的时候只觉得来人气宇不凡,不敢直视,可现在见因这人的出现而让自己的儿子陷入难地,便鼓起了勇气看去,便认出这人分明就是以前住在老二家的那个叫阿九的男人。
“哼,还有脸来闹,不记得自己的功名是怎么被撸的了吗?”阿九分开众人,只上前确认了顾嘉的状况,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怒气冲冲的冷哼一声,看死人似的看向王昌海。
王昌海还沉浸在他娘那一声‘是你’的惊呼中,突然听到阿九的这一句话,当即脸色就变了,觉得对面扫视过来的目光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