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海这辈子最得意与最失意的时候很巧合的碰到了一起,更要命的是仅一天之差,天差地别足够他此生铭记。
当他中了秀才被人奉承到顶点,还没来得及清醒,便迎来当头棒喝,第二天伙同他娘上了趟老二家的门,县衙一纸文书,说他人口低劣德行不足,剥夺了他的秀才功名,且有生之年不许再进考场!
头一天还是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的秀才相公,转头便已成了低贱如泥的农夫,还不能翻身的那种。这种逆转在南山村那个小地方,简直称得上翻天地覆,那些没见识的泥腿子立马就换了嘴脸,连带着老王家都被人瞧不起,这是王昌海痛恨顾嘉的根源,不然他也不会迸发出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顾嘉姐妹的决心。
老王家在南山村地位斐然,不过就是倚仗着祖上传下来的耕读传家的美誉,可到他们这辈上,好不容易再出一个秀才,却又转眼被踩进泥里,再往后只能看小辈的本事了。
那些小辈是什么样子村里人大家都有目共睹,虽然还上着学,但都没什么天赋,想要翻身简直痴人说梦。南山村里的人虽然淳朴,但也有他们自己的存世之道,再加上新任的里正孙义得了顾嘉的好处,又白种着四亩上好的水田还不用交租子,对落魄了的老王家更是痛打落水狗,带头找茬,就连上缴的赋税都要比别人家多一两成。
而王家内部,眼见着老三仕途无望,自认为忍辱负重这些年的老大王昌江率先闹分家,打着长房长孙的名号瓜分走了大半的家产,分崩离析于落魄了的王家更是雪上加霜。
王昌海以前以读书人自居,十指不沾阳春水,于农活更是一窍不通,分得的几亩瘦田也只能继续租赁给别人,可收获的收成远远不够养家糊口。
跟王昌海一样梦碎的还有胡氏,原本觉得自己的男人天生不凡,能给自己挣副诰命,这些年才小意奉承着,谁知王昌海一夜被打回原型,且前途无亮,也在家里使起了小性子,过不了几日清贫日子,干脆丢了几个子女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拍拍屁股回娘家去了,再也接不回来,王昌海来府城前听说都已经改嫁他人了。
当时王昌海还暗自嘲讽,嘲讽这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舍弃了即将到手的富贵,活该是个吃苦受穷的穷命。
他可是打听清楚了的,老二家的几个丫头阔起来了,置办了一座了不得的山庄!
只要他能把她们找出来,不管是什么山庄还是铺子,还不都是他王昌海的?
可是阿九冷冷的一句话,顿时又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般的惶恐,浑身不知觉的颤抖起来。
他的功名怎么没的?发财的狂热逐渐退去,他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当初帮大花死丫头出头的人。
“都是那个死娼妇!”提到王昌海的秀才功名,曾氏却不是惶恐而是出奇的愤怒,一双倒三角的眼泛着嗜血的红光死死的盯着被阿九护在身后的顾嘉,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你不得好死!”
在她看来,老二家的人全都是她的仇人,特别是大花这个死丫头,更让
她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这个死丫头伙同旁人告状,她三儿的功名又怎会被夺?她的官家老太君的身份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没了?她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边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就要往顾嘉的身前扑去!
她摆出了拼命的架式,就是不想让顾嘉好过,不然她也不会一闯进门便对顾嘉和六花棍棒相向了。
顾嘉被比她高出一个多头的阿九护得严严实实,自然看不到凶险,阿九却是把曾氏的疯狂瞧得明明白白,不过不肖他出声,薛勇已经掠过来了,飞起一脚便把曾氏踢得远远的。
曾氏痛得连狠话都放不出来了,却还准备呼天抢地的博一番同情,岂知可怜她的努力连泡都没起一个,大家都被接下来阿九的话拉回去了。
“你说你们是我夫人的亲戚?”阿九的声音仍旧波澜不惊,不过一出声便很犀利。
大家齐聚在这里,旁观了这么久,一方非要认亲,一方抵死不认,可不就是要知道个原委么。
“有何凭据?我倒记得当初随着剥夺功名的文书一起被送到南山村的,似乎还有一份王家二房出族的文书,要是你的记性不太好,我可以让人帮你去清溪县县衙查查看。”阿九的皱头因曾氏的举止蹙了起来,十分不悦。
这老婆子真是心狠,若刚才没有他和薛勇在前面挡着,今天丫头怕是要凶多吉少!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与他们虚与委蛇?看到这两个人都只觉得心里嗝应得慌,总之这些人丫头不认,他也是不会认的就对了。
“出族文书?”王昌海还来不及反应,倒是阿九身后支着耳朵的顾嘉一下听出重点来。
她记得当时是何牧心拿秀才功名威胁过王昌海,后来老宅的那帮人也就老实下来了,后来王昌海的功名听说也是真的没了,她还着实感谢了何牧心一阵,还有出族文书?这个她真不知道啊,那阿九是怎么知道的?
阿九没有回答,只把身子转过来,见顾嘉还有心思关心这个,说明状态良好,并不像受到影响心情不好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只给了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便拉了她的手臂,顺势一带,以环着的保护姿势把人直接往院子里带了。
糊里糊涂的进了家里,顾嘉才吃惊的道:“就这样?不用管了吗?”她指了指已经关起来的大门,心里五味杂陈。
自从曾氏的突然现身,她就感觉到麻烦找上门来了,本能的只想把人先撵出去再说,料想着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在这个封建教条繁多的时代,她真有些吃不消这些家族、宗族的规矩,还真有些应付不过来。
可没料到阿九一出现,便如此的轻描淡写!但然她还不大敢相信王昌海带着曾氏好不容易找上门来,就会如此轻易罢休,她这只是提醒阿九而已。
“不然呢?”不想阿九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还是说你想把他们留下来好好的叙个旧?”
一想到曾氏叙旧法,顾嘉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打了
个冷颤,“不要不要!”
“我只是担心薛勇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想到曾氏的蛮不讲理,以及王昌海的阴险,顾嘉干笑两声,觉得薛勇遇上了这样一位不厚道的主子有些可怜。
“一件有理有据的事还摆不平,要他何用?”阿九冷哼了一声,显得极不耐烦,“今天何牧心又过来了?他说了什么。”
“啊?”顾嘉被问得一懵,话题不应该放在门外的麻烦上吗,怎么就转到何牧心过来的事情上了呢?“是,是啊。”不过看着对方不得到答复誓不罢休的样子,她还是很没出息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这次是有事过来的。”虽然顾嘉不明白何牧心跟她是正经的合作伙伴关系,正常来往有什么要解释的,但她还是有些心虚的解释了一句。
“对了!”说完这话,顾喜猛的想到了找妹妹们的事,“门外的人别急着赶走!”
她说完转身就要往门外去。
系统新长出了个狗鼻子,想要找到三花、四花和五花,还得找到她们之前的旧物,可她手上是什么都不剩下的了,唯一还有可能有她们旧物的地方,那便是王家老宅,只不知道如今还能剩下什么,可不可以派上用场!
“干嘛?这回儿倒跑得快,你不怕了吗?”阿九虽然表面上一副嫌弃的样子,但人却还是很坚定的拦在了她的面前,护着她往外走。
说起来要面对曾氏母子,顾嘉是真的离得越远越好,既然阿九肯为她出头,她求之不得,巴拉巴拉便把何牧心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只是要取回她们的旧物?”阿九听得眉头紧皱,内心却盘算开了,丫头曾答应过他,只等妹妹们一找回来就嫁给他的,现在又横生出这样的枝节,岂不是添乱?
“我就这打发人去取,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过的事!”
答应过的事?顾嘉看着已经转身出门的人一头雾水,她答应过他什么事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这人上次出门的时候两人还在斗气来着。
所为的事,不过就是她不收他送回来的银子?
“到底答应不答应?”顾嘉还在愣神,阿九却因为没有听到回复又站住了。
“答应,答应!”到底答应什么顾嘉根本就没有弄明白,只是这会儿她实在不想再跟曾氏见面,先胡乱的应承着吧。
阿九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背着手出去。
“姑娘,姑娘!你们没事吧?”林婶子从府城回来,老远的路上便听说家里出了事,顾不得去外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她一路冲进了门,见到顾嘉和被护着的六花,一颗心才算放到了实处。
等她弄清楚来龙去脉,十分庆幸的拍了拍胸口,“怎么就被他们找上门来了呢?早知道我今日就不该出门!”
“往后这家里的门户可得当心了!”她庆幸过后,又把头扭向顾嘉,“还好有姑爷在,我原先还担心他不靠谱,现在看来姑娘的眼光果然不错!”
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