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议政殿又迎来了每月一次的大朝会,一群着装齐整,按官服颜色等级分明站立着的朝臣们从意气风发站到如今的摇摇欲坠,才终于等到了大内总管太监一句今日陛下不上朝的通知。
一众位高权重的臣子摇摇晃晃的从大殿退出,难得大家默契了一回,无论站在哪方阵营的,这次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和争执,全都垂头丧气默默无语。
无他,每个人的心里都凉得紧而已。
半年一次的大朝会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在大靖国坚持了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每逢这种场合,三省六部下面的办事官员也有进谏的机会。
与内阁大佬们只管发号施令不同,他们这些基层官员才是办实事的人物,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意见和建议,方便对施行的时政进行查漏补缺,完善政令,或是根据各地的反馈信息进行国事大方向的决策。
可以说是很好的一次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机会,历代君王都非常重视,鲜少有缺席的。
只是轮到了当今皇上这里,情况便变得诡异起来。很早以前便隔三差五的不早朝,根本不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到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每日的早朝成了摆设不说,连隆重的大朝会都不出席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放全体大臣的鸽子了,连着前面三次,这已经是第四次!
也就是说,有很多内阁大臣以下的官员已经有近两年没有见过皇帝了,要不是宫内不时有荒诞不经的命令下达,都要怀疑他们的皇上是不是已经御龙殡天了。
有此想法的大臣左右偷看了下,没发现有人注意到自己这里,忙急急的紧走两步,往出口涌去。
皇帝死没死的他们谁都顾不上了,这会儿只想赶紧的离开这里,出了大内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谷雨季节多雨少晴,早晨的气温并没多高,他们这些有资格站在议政殿上的又无一不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臣子,大家都不年轻了,每逢大朝会,寅时便起(早上3-5点钟),甚至有些有建言的,要整理资料以备皇帝提问,更是头天晚上就没合过眼,可见辛苦。
结果他们集结完毕,站在议政殿上等到辰时,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却只等来白忙一场的消息!比两股战战更令人难受的是心寒,大靖国早已千疮百孔,时不时各地就有灾情上报,某个地方遇上春旱,连种子都播不下去,如果没有强力的补救措施,怕是又有一年的饥荒。
可惜这些问题,能决策的人熟视无睹,正忙着拉帮结派,不能决策的人只能干着急。
“真是天要亡我大靖啊!”皇城边上的一家小面摊上,一桌食客把碗里的汤水都喝得一滴不剩之后,才终觉回魂。一回魂,便有忧国忧民的悲叹喷薄而去。
“嘘!”同桌的忙一把捂住对方的嘴,“老兄你这是活腻了吗?”边说着边站起来神色紧张的四望,生怕被人听了去。
另一人则起身后退到拉开与这两人的距离,装作不与
他们一伙。
其实听到这话的人不少,不过鲜少有人抬头。到这里找吃食的人,大家差不多都是处境相仿,位不高权不重,且不擅钻营、没有站队的那一批基层官员。
但凡有些手段的也不会随意进出这种路边摊。
大家内心的想法都差不多,为这个国家劳心劳力,自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只不过敢想还敢说得如此直白的人不多罢了。
不过等填了肚子之后,三三两两好友一起离去的时候,就开始小声的吐槽起来。
“皇上宠信的这个艳贵妃确是有些久了!”
“你们是不知道!今儿要南边的稀罕水果,明儿又要北边的奇花异草,东边前两天才送回数十船奇石,花出的银子如流水,户部帐上已经空了!”这位吐槽的正是户部管理财政的一名官员,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这还算好的,不过是花几个钱,你们没见艳贵妃的弟弟已经入了内阁了吗?新科的进士就入了阁,这是要逆天啊!内阁阁臣无一不老成持重为国决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伙哪能担此重任?这是要坏了根本啊!”另一个官员说得痛心疾首。
“……”
众声齐讨过后,大家还是一样的无计而施,唯有相对无言,摇头叹息,最后齐齐一声:“艳贵妃真是红颜祸水!”
帝王的过失不可非议,可讨伐的对象一般都是背锅的,把一切罪责都甩给女人这便是男权社会的惯例,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
三皇子府此时也是谋士齐聚,俨然一方小朝廷。
首座上三皇子祁谌大马金刀的坐着,听着谋臣的建言眉舒目朗已然有了几分帝皇的威仪。
“殿下,此时皇上不理政事,于殿下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有人出列,眉飞色舞。
经过一番明争暗斗,当今世上能与至尊之位匹配的便只得这一位,等到登基之日,便是他们论功行赏之时,在庆幸自己站对了队之余,更为即将到手的功劳急不可待。
毕竟一日不登顶,便一日需要按捺,如同锦衣夜行,个个都心急如焚。
“切不可操之过急,欧阳阁老那一派虽然受到重创,却并非没了一战之力,若此时跳出来极力阻止,殿下的大业之路还是会有波折。”有人慎重。
“嘁,他们就算是有力又能如何?还有可以扶持的人选吗?”有人不屑。
“你们大家可都别忘了,还有一个九皇子呢!”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安静下来,就连三皇子志得意满的笑容都有凝固的趋势。
前一阵子的争夺简直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随着二皇子、六皇子的失势,九皇子这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物一下便显露了出来,一时成了三皇子的心腹大患。只是从种种迹象表明他是自己的盟友,这才放心了些。
接着他便离了京,很自觉的离权力中心远远的,
几个月的时间没有露面,让人对他的感觉又不自由的回到了当初他当小透明的时候。
只是大家都明白,透明不过是九皇子高明的伪装,他目前的在朝中的号召力已非同凡响。
“对了,谁有九皇弟的行踪?”三皇子出声,眉头蹙了起来。
提到祁朔,他想起这段时间都没人向他汇报他的行踪了,突然有种猎物逃出了自己陷阱的不妙感。
此言一出,场上为之一静,每个人都有些心虚。好像大家都忘了还有这个人,连他的行踪都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九皇弟志不在此,目前最紧要的还是想办法让父皇尽快下旨,确立储君的名份。”三皇子强力压下差点隐忍不住的怒火,看着一众为他出谋划策的自己人,脸色随即缓和下来。
忍,一定要忍!礼贤下士是他给自己的人设,千万不能在这紧要关头给崩了。
他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这时候老九的行踪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明正言顺!只要他抢先一步得到皇上的认可,成为储君,接下来他就能逼宫上位,到了那时候就算老九有什么动作,都来不及了。
他的盘算极好,只是当初低估了老家伙对权利的留恋。都只剩下他一个儿子可供选择了,偏就在紧要关头还死不松口,害他到如今也没拿下太子的名号。
只要一日不是太子,这事就还有变数。
“殿下考虑得极是!艳贵妃那里也要上上心了。”有心明眼亮的臣子总算从兴奋中清醒过来。
“只是这个艳贵妃……靠得住吗?”这话三皇子也想知道。
这个女人虽然是他一手推到皇帝身边去的,但没料到事情最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想要那个女人吹吹枕头风,咱们还得从杜大人那里下手。”又有人站了出来。他所说的杜大人正是满堂文武口中艳贵妃的胞弟杜启荣,以新科进士之身一跃入了内阁的传奇存在。
“不错!杜大人之所以能有今天,咱们殿下也功不可没,是他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一阵建言献策,攻略杜家姐弟的计划很快出炉,三皇子微眯着眼细听大家把计划完善到天衣无缝,心情才又重新明朗起来。
“殿下,无论如何,九皇子是不能留了!”先前的话题又再一次的被提了起来。“属下得到消息,他是进了云州地界后失去踪迹的,已派手下继续追踪!”
说话的是三皇子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人,站在他的身后低声耳语,用着仅他们两人听得清的音量。
九皇子也算是他排除异己的有功之臣,虽然与他还是有一定的敌对可能,但大事未成除去功臣的做法教人得知后,多少会让人有些兔死狐悲的寒心,刚才三皇子故意转换话题,便是不想留给臣下一个无情的印象。
背地里便不一样了,三皇子点了点头,目光中有暴戾的气息一晃而过,他不允许自己的大业有丝毫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