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随着青行走了一路,慢慢的又从狭窄小巷转回到大街上来。
再穿行到一条无比热闹繁华的大街时,连顾嘉都认出这是哪里了,秀越府最负胜名的烟花柳巷!
这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边却林立着数十家青楼楚倌,数一数二的如烟阁便在最中间。
路过如烟阁、如意居、群芳院,就连烟月楼也被远远的被抛到身后,这条街的繁华也慢慢的到了头。
前面领路的青行仍然没有停脚的意思。
再接着便眼前一暗,绿影重重,目力所以及的地方都是成排一人合抱不及的大榕树。在幢幢绿荫的掩映下,一栋三层的小楼隐隐可见。
“就是这里。”青行终于停下来了,伸手指了指侧身向顾嘉说道,“兰桂坊。”
难怪顾嘉他们自己在这条街上来回过好多回,都没能问到这里来,这里环境清幽,实在是一点风尘味儿都没有。
三层的木楼抱团成群,好壮观的一个建筑群,飞檐挑角,金漆画栋木刻浮雕,无一不彰显着曾经的奢华。
没错,就是曾经的,如今都已斑驳。
楼中间本应挂上匾额的门楣上空空如也,地面有落叶堆积,偶有凉风拂过,楼上褪了色的大红灯笼便不安的摇曳,了无生气,完全让人无法把眼前的场所与纸醉金迷关联起来。
此时太阳已西斜,眼看着就要沉入地底,余晖渲染了一天空的红,本应是温暖而又不刺目的颜色,可站在此地抬头仰望,却犹如一抹死寂的血。
尤其是不远处的青楼一条街即将迎来每日喧嚣的**,站在这里都隐约能听到缠绵的丝竹之声、莺莺燕语入耳,越发衬得此地冷清得渗人。
“这也是一家青楼?”周叔这段时间寸步不离的跟着顾嘉,这次自然也在旁边,细细的打量了会儿,到底没忍住疑惑的开口。
要说这里是烟花之地,实在有些磕碜。
而且他们来了这么久了,楼里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哪像开门做生意的。
“以前挺热闹的,”青行自诩对秀越府的青楼了如指掌,夸下海口找个人绝不成问题,可如今一无所获,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她们家只是近来摊上了事儿,姑娘们估计都散去了。”
“小姐要找的那姑娘长得好看,说不定早前来过这里也说不定。”
“看看能不能找个人问问。”来都来了,顾嘉的心态现在已经很佛。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这也就是在这个破落了的兰桂坊,若是她们去别的青楼,两名女子当头就得被人拦下。
三人穿过牌楼,正式进了楼里,才发觉这里比想像的还要冷清一些,别说没人接待,整个一楼凌乱不堪,仿佛被人抄了家似的,杯摔凳倒,处处狼藉。
正是一副已经关门歇业了的破落样子,可大门却是大敞大开着的。
顾嘉此时都有些好奇青行所说的摊上了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们干什么?”待上得二楼,她们才在回廊上看到一个慵懒的不再
年轻的女人。
见到有人来,那女人一副惊讶的样子,忙把自己伸展开来不雅的摊放在木栏杆上的腿脚放了下来。看到打头的周叔,混浊的眸子亮了一下,把身上已经不怎么能蔽体的纱衣又往下扯了扯,扬起唰唰往下掉白、粉的脸,刚准备笑盈盈的上前,便瞥见了后头跟着的顾嘉和青行。
她的一张连白、粉都遮不住皱纹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我说呢,都这会儿了哪来的客人!”女人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有多失望,似乎已经习惯了。
等周叔掏了一把铜钱递过去,那女人的表情才生动了很多,只是看了牡丹和三花的画像,却半晌没有声响。
反而从她抬头看过来的目光中,顾嘉察觉到了警剔。
是的,没错,就是警剔!
青行的敏感度丝毫不比顾嘉低,几乎同时转脸与顾嘉对视,两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认识,没见过。”
那女人不耐烦的把两张画像往周叔的怀里一塞,“铜钱可不退了啊。”
不等顾嘉做出反应,她只觉得面前人影一晃,下一刻那老女人的脖子便已经被掐在了青行的手里。
“人在哪里?”口吻十分笃定。
望着老女人悬空着双脚,呼吸困难的涨红起来的脸,周叔倒吸了口冷气,飞快的往顾嘉的面前退去。这姑娘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放……放我下……”老女人的喉咙被掐着,话说得艰难,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生生掐得断了气去。
青行不为所动,只冷冷的盯着她看,甚至连刚才的问话都不屑重复。
“我……说……说……”老女人求救的目光扫了面前的三人,见谁都没有解围的意思,她强撑了一会儿才颓然的放弃坚持。
“砰~”的一声响,老女人已经摔倒在地上。
“咳……咳……”老女人吸气过猛,被呛得咳嗽了好大一会。
“又改主意了?”青行只蹲下身与她平视着轻哼了一声,那老女人便浑身一颤,连忙把自己缩到回廊最边上,团成一团,离青行远远的,“不,没,我说,我都说。”
是个识时务的。
“那个,那个大的我真没见过,也不认识。”老女人咽了口口水,才又忐忑的开口,“不过那个小的,小的倒是有些像见过的一人。”
在老女人畏畏缩缩的描述中,顾嘉也慢慢听出了一些眉目。
这间兰桂坊不死不活的已经撑了好几年了,可就在去年的冬天,她们楼里来了一个自卖自身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一来便很快名动秀越府,恩客慕名而来。大家都以为沉寂了很久的兰桂坊又要声名大振了,谁知不久之后,城里的大户胡老爷过寿,点了名让这个叫若雪的姑娘上门。
有钱人家大宴宾客叫几个合心意的姑娘上门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知这一回若雪姑娘倒霉,偏在那次就出了意外,过寿的胡大老爷遇刺身亡了!
据官府给出的消息,胡大老爷连同当日召去的二十多名女妓,竟然全部
遇害无一生还。
这件大事轰动了整个秀越府,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而兰桂坊的气氛却是愈加凝重!
胡家事发之后,那些女妓并非无一生还,她们楼里的若雪姑娘就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而且身边还跟了个小姑娘。这事老鸨崔妈妈第一时间就给楼里的姑娘们封了口,还将若雪姑娘的名字改成了初晴。
当日胡宅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但楼里的姑娘们都聪明的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提,就当她们楼里派去的若雪姑娘真的在那里香消玉殒了。
没了若雪姑娘又来了初晴姑娘,楼里生意好了她们也跟着沾光,皆大欢喜。
谁知好景不长,她们这里的生意才刚有了点起色,便被人给盯上了,一群泼皮隔三差五的便来闹一回事,后来更是日日长驻,大有弄得她们无法营业的架式。
本来嘛,做她们这行的就与泼皮无赖牵扯不清,明里暗里都有联系,真有不周得罪了也会留一线,不会做绝。谁知这伙人就赖上她们了,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更为难的是秀越府三年一度的争艳会也迫在眉睫,兰桂坊已经连着两届没有出彩的节目了,若今年还是如此,怕是无法支撑了。
这个争艳会说白了就是青楼行会与官府联合举办的一次资格评比,跟拿执照差不多。如果哪家青楼不能拿到执照,自然也就没办法混下去了。
兰桂坊便是一步一步从顶级沦落到如今这个破败境地的,而且照这个老女人的说法,如果这次还不能取得名次,她们这个兰桂坊便真的要在秀越府青楼的名单上销声匿迹了。
等情况都说得差不多了,那老女人才说,“咱们兰桂坊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听说都是如烟阁的在背后搞的鬼!”
“就因为那若雪姑娘带回来的小姑娘,也就是跟你们画像上长得比较像的这个。”
其实不等她说完,顾嘉的内心已经激动不已。
当她听到若雪的介绍时,便已笃定她带回来的肯定是三花,人找着了!
“关那个小姑娘什么事?”顾嘉紧蹙着眉头追问,看来事情比自己想像的要复杂很多。
“这话……你们能不能别说是我说出来的?”那老女人虽然对面青行时仍然一脸惊色,但还左右环视了下,没发现有其他的人才吞吞吐吐的道,“听说她是如烟阁里的,逃到咱们坊里,就是与杀死胡大老爷的凶手有关!”
“不过这事崔妈妈叮嘱得紧,说是千万不能说出去的。”
“我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不能出卖了我!”
“人在哪里。”顾嘉的心立马揪了起来,三花与杀人的凶手有关,到底她经历了什么!
老女人一直提防着青行,巴巴的等她点头,冷不防旁边的小姑娘更凶,虽然只冷冷的四个字,却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们走了,早离了咱们兰桂坊了。”老女人生怕这行人不信,说完又追加了一句,“你看咱们这里都干不下去了,但凡有些姿色的姑娘都走了,她们怎么还会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