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
这态度……
是想给他补充气体么？
宁智宸黑沉着脸，从齿缝间挤出，“我派人送你们。”
凌瑶本想拒绝，凌清晨摇头，“好呀，吃的太多我走不动了。”
宁智宸感觉身体内的气息到处乱窜。
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小人的套路。
“妈妈叫车了，已经在楼下等着，不用麻烦宁叔叔了。”
叔叔？?
她竟让女儿给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叫粑粑，给他这个亲爹叫叔叔？
宁智宸压下心头的不快，像是丝毫没听见女人说的话。
兀自拿出手机沉声吩咐下去。
凌瑶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饭后，男人不容置喙的送她们下楼。
亲眼看着她们座上童尧的车，关上车门。
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在凌瑶惊愕的目光中，他坦然自若的闭目养神。
“这是今天的报纸。”
鼻翼下，浓郁的纸墨味道扑鼻而来。
是凌瑶最讨厌的味道。
她蹙眉，刚开口准备说不用的时候，眼前黑色加粗醒目的标题晃入眼底。
新晋郝氏集团继承人，疑似已婚。
下方附上七寸的打照片。
晨晨还小，打上了马赛克，而她的五官，清晰的映入众人眼底。
照片四周，密密麻麻的缩小字体，她一目十行的读完。
看完后，她眼底晦暗不明。
紧捏报纸的手指发白。
“网媒的力量多大你清楚，如果你不能保证晨晨的安危，那我……”
凌瑶沉冷的声音骤然打断他，“不用，谢谢宁先生的好意。”
前排座位，童尧余光看到老总的脸色瞬间沉入锅底，腮骨突出。
眸光乍现冷意。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反光镜。
后座上的女人，除了面色有点冷艳之外，看不清任何情绪。
凌清晨不明所以，为自己上了报纸沾沾自喜，“妈！”
凌瑶敛去眼底的寒芒，低眸，温柔的目光抚着她的发顶。
“晨晨，妈妈给你请个私人家教，最近这段时间，先乖乖呆在家里，好不好？”
凌清晨清亮的双眸扫过报纸，乖顺点头。
“妈，其实没关系的。”
凌瑶感觉有个铁爪，强行给掰开她的嘴巴，把泛着寒光的银针插入嗓子。
她艰难开口，嗓音沙哑，“有关系，你还小，要知道，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暗，人也同样。”
她不想让晨晨过早的接触这些，看的太多，懂得太多，心里压覆的东西就越多。
“妈妈只希望你，做个快乐的小公主。”
凌清晨白皙的脸蛋，笑靥灿烂，就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转头，忧郁的看向窗外。
内心有个声音，可是，我不想做公主。
天水湾，凌瑶牵着凌清晨的小手，站在冷酷黑的轿车侧面，对车里的人颔首。
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小院。
这里的装饰，跟山水庄园的前院有异曲同工之妙。
院子里，都有书目，都种满了花，还有遍地的绿草。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藤蔓下，那张晃荡的秋千上。
犹记得，她最爱的便是荡秋千。
家里还有个藤椅，是她的专属。
她离开后，那个位置，就成了他的专属。
每夜每夜，他坐在藤椅中间，手里抱着她经常抱着的靠枕，脑海中一刀一刀的将她的容貌刻印。
“周围的房子买下来，加派些人手过来，确保她们二人安全。”
童尧惊愕，“这里都住人了啊……”
“你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滚吧。”
平静无波的声音，童尧噤若寒蝉。
从他上次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后，回来性情大变。
他都有点看不透他了。
“好的，宁总。”
“今晚安排好。”
今晚？
宁智宸没听到他的回应，冷声问，“有问题？”
他的嗓音并没有多大起伏，却莫名的给他一种随时都会被冰封的感觉。
童尧点头，“没问题。”
“开车。”
透过宁智宸的鼻尖，他深沉的看了眼房子。
回到家，凌瑶拿出充电器。
刚充好一点电，勉强能开机。
还没点开微信，看看公司有什么异常，电话就接连打了过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伸手，毫不犹豫的挂断。
紧接着又有陌生的号码进来。
如此反复十几遍，耗尽了她的耐心。
“晨晨，帮妈妈把客厅的电话拿过来。”
凌瑶对着门外喊了声。
不消片刻，凌清晨拿着她的手机就进来了。
“妈，你用我的吧。”
她知道，这是郝尘睿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凌瑶视线定定的落在晨晨手上。
提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闭上眼睛，
“郝尘睿给你打电话了么？”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极为敏感。
察觉到她这次连名带姓的叫粑粑的名字，速度极快。
好似极不情愿。
凌清晨不解，摇头，“没有。”
她刚问完，晨晨手中的手机就跟有灵性似的，响了起来。
她喜上眉梢，举着手机让凌瑶看，“是粑粑的电话。”
她伸手，“粑粑刚给我打电话，但是我手机关机了，粑粑可能是找我的，我可以接你电话么？”
凌清晨毫不犹豫的递到她手中，欢欣雀跃的踩着板凳，扒在她的肩膀上。
痛凌瑶一起听电话。
“我是凌瑶。”
她刻意舒缓语气，因为孩子在耳边。
可对面的人依旧听出她的沉冷僵硬。
有片刻的凝滞，他才幽沉道，声音里含着无尽的歉意。
“瑶瑶，对不起，昨晚我喝酒了。”
她面无表情，郝尘睿深知，昨晚的举动，让她原谅，可能极其微妙。
“我才发现今天的报纸头条，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
昨晚，他整个人被悲恸哀默所裹挟，完全忘记了处理会场。
才会在尽早得知，凌瑶母女二人登上报纸。
“没事，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从今天开始，原理我们。”
听筒里，传来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似乎压抑着什么。
凌瑶听得真切，他哑着嗓音对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报纸的事情我很抱歉，最近出行注意安全，我会让人暗中护着你们的。”
凌瑶很想说不用，但是对方显然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晨晨，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能接受，但为了避免错误，你要尽快消化我说的话。”
凌清晨落寞的看着手机，说好的今天一家出行游玩，可是……
她扬起小脸，白皙的脸蛋上，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落寞的神情映入她的眼底。
似乎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凌清晨坐在凳子上，两条腿晃晃悠悠。
望着下面深谙的地毯。
怔怔出声，“妈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这里，懵懵懂懂的。”
她知道，她的清晨从小就百伶百俐，福慧双修。
“我有点不喜欢这里了，妈，我们离开这里，回m国好不好？”
凌瑶低头，深霭的目光锁定她低垂的脑袋。
不知何时，她蜷缩在椅子上。
小小的凳面撑着她娇小的身躯。
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咪。
她内心触动颇大，眼里似有什么东西破裂。
这些，都是她自己作的，现在却让女儿为她背负这些。
凌瑶懊悔不已。
她开始反思自己，温暖干燥的打掌盈盈握住她小巧的手。
凌清晨有些躲闪。
几不可察的动作刺痛了她的心。
凌瑶忍着月匈口的不适感，低眸，眼眶酸胀的难受。
她抬手，抱住晨晨娇小柔软的身体。
“晨晨，粑粑以后有他自己的家，会有他的孩子，这些，都将与我们无关。”
凌清晨蓦地抬头，眼眶里晶莹闪烁，声音近乎有些尖锐道，“怎么就没关系，若不是你，非要跟粑粑离婚，冷落粑粑，粑粑怎么会离开我们？”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用过这么尖锐，又刻薄的声音跟她说话。
凌瑶愣住了，一时间，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悲凉多还是怒意多。
“我跟郝尘睿粑粑组建家庭，只是为了给你个完整的家，妈妈不喜欢郝尘睿粑粑。”
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啊。
凌清晨却摇头，“难道说，为了我，你也不愿意了么？”
两人沉默了。
凌瑶想说，若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会跟自己不爱的组建家庭？
“妈，从小你就教育我，不要自私，可是你们大人呢？自私自利，你在乎过粑粑么？你们结婚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么？
你们离婚的时候问过我么？
你想回国发展，我怕连你也抛下我，整天跟着你，粘着你。
可是后来，你告诉我，宁智宸那个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眼前的人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让我怎么接受？
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我不要原谅你，我不要了。”
她近乎咆哮的声音，句句如雷电，在她的心口劈下道道伤口。
而后，周围鲜嫩的血肉变成黑焦，冒着黑烟。
她心里拿出早已狼狈不堪的草地，此刻荒芜，寸草不生的地面，黑焦焦的。
凌清晨推开她，她便顺着她的力道倒在地上。
明明她没有多大力气，却让她无法站起。
雾霭中，晨晨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慌忙抓着桌沿，起身的那瞬，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顾不得左右，她匆忙追出去。
衣摆不知何时被压在桌腿下。
她猛然向前，衣服被撕开，大幅度的动作让桌上的东西砸落。
化妆品的倒在地上，桌上的裁缝剪砸在瓶身上。
弹起，落在她的脚背上。
剪刀锋利的刃从她脚背上划过。
血迹顿时冒出来。
凌瑶却丝毫没察觉到，从屋里匆匆跑出来。
方才听到晨晨哒哒的跑步声。
似是直奔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