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怎样……”
他声音颤抖,双手紧握,齐短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
病房外,气氛僵凝。
房间里面,凌清晨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站凌瑶床边,手足无措的盯着她。
眼珠子从上到下转来转去。
凌瑶很虚弱,牵一发而动全身。
稍微动下脑袋都觉得哪哪儿疼的她倒抽气。
“ 晨晨,过来,让我抱抱你。”
凌清晨闻声利落的跑上前,凑上双臂。
别扭的说,“你现在这样子怎么抱我?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吧。”
她的声音有很重的鼻音,看来已经哭过了。
哭的时间还挺长的。
她柔声细语,脑袋不能乱动,眼珠子只好往旁边移了移。
“吓到了吧。”
凌清晨敛眸,手指搅动她的床被,嘴硬的说,“没有。”
凌瑶嗤笑,也不反驳她。
“你知道什么叫意外么?”
凌清晨摇头,明亮有神的双眸带着求知的**看着她。
灵动的双眸是作为母亲无法抵抗的。
“意外就是无法预知的,意外处处存在,时时存在。分为两种,一种人为,一种天灾。”
这话是她清醒后说的最长的,脑壳有些疼,说话也有些费力。
宁智宸推门进来,就看到她眉头蹙起,好似在隐忍巨大的疼痛。
脚下步子急促,两三步就奔到她窗前。
“我来纾解,你静心养病,不要用脑了。”
宁智宸的身影霸道的出现在她眼里,夺走她眼里的一切风景。
凌瑶苦笑,遇事前,有件憾事盘旋在她心中。
犹记得,当时她有个念头,无法控制的蹦出来。
若是能活着,她会抛弃所有,与他携手共度余生。
只是,世事无常,当然这是后话。
“你……”
她刚开口,男人温热干燥的手指压在她柔软的双唇间。
男人磁性温和的声音中裹挟着安定,晦暗深邃的眼底,只有她憔悴的脸,以及丑陋的绷带。
“刚醒来,说了那么久的话,渴了吧?”
确实口渴。
从醒来就开始接受检查,而后是晨晨进来。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她,伸出来的手又极快的缩回去。
生怕因为自己莽撞碰到她哪里。
她就像受困的小鸟,只能将自己困在一方天地。
那模样,她委实心疼。
男人还在等她回答。
凌瑶点头,他便起身,不知从哪里拿出的吸管。
动作极其轻柔的放进她嘴里。
“慢点喝。”
温度适中。
凌瑶一口气喝完整杯水。
他双手插兜,从袋里掏出手帕。
轻柔的拭去她嘴角溢出来的水渍。
沉俊的面庞下,是细腻温柔的情感。
“不许说话,先歇着,想说的话睡醒了再说。”
想说的话睡醒了都忘干净了,怎么说。
凌瑶汗颜,终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一修养,半个月都过去了。
凌瑶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好了。
本人觉得自己该出院了。
可是有人不乐意。
偏生人不在这里,门口却被他安排了人。
还差了个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她,包括饮食起居。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今日,她闹腾的累了,准备实行b计划绝食。
他有自己的公司,难道她没有么?
他有自己的事情忙乎,那她呢?
她没有么?
他去忙工作了,把她独自扔医院里,成天连个面都见不着。
窗外阳光明媚,枝芽清新,自然绿
色,朝气蓬勃。
然鹅,她却只能躺在床上。
本该闯拼的年纪,却在床上被迫的接受安逸。
痛苦只有她懂。
越想越是生气。
凌瑶干脆把头蒙在被子里。
“凌小姐,您就吃点东西吧,你昨日说想吃江米面做的油膏,我回家特意做了些,起来尝尝?”
凌清晨背着书包,还没推开房门就先闻其声。
凌瑶愤愤的躲在被窝里。
用力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
专属小孩软糯灵动的声音闷声传来。
凌瑶死拽被子,眉头蹙起。
“妈妈?”
听声音能判断出她此刻就站在她的床边。
声音比之方才小了许多,估摸着是怕她睡了扰她休息了吧!
“晨晨啊,放学了?快乐尝尝奶奶做的油膏,江米面做的,口感很好。
你妈妈昨天还念叨呢,说以前最爱吃的小零嘴就是油膏!”
“挂不得,刚进来就闻到一股香味,还想问你们偷吃什么好吃的了,我尝尝,谢谢奶奶。”
她的声音很刻意。
故意说给被子里的女人听。
凌瑶不闻所动,“什么时候你爸来见我,让我出院我就吃饭。”
凌清晨瘪嘴,硬气道,“他不是我爸。”
五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虽然不是故意的。
但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的听到自己想听的。
倘若以后他反悔了,痛苦的不就是她么。
小姑娘想的很多,却没想到门外站着个人,将她心口不一的表情收入眼底。
“又从学校偷溜出来?”
男人的声音自带威严,凌清晨吞咽的动作一个不合适,呛得她眼泪直流。
房间里,她的咳嗽声震耳欲聋。
凌瑶担心的掀开被子走到她身旁。
手化为空拳,锤了锤他的后胸。
嘴里埋怨,眼里满满的关心,“这么笨,将来谁愿意娶你这个麻烦。”
每次都以这句话说她,凌清晨都无力跟她争论。
此刻也没有精力跟他争,只能举起手,用行动来表明她的立场。
“还有你,宁智宸,你神出鬼没的,以为自己是在上演武侠片呢?”
宁智宸满头黑线,俊脸在看到她时陷入柔和的光线里。
因她的话,又打进无尽的黑暗中。
凌清晨刚喝了口水,看到他吃瘪的脸,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那变脸速度,比她酝酿地雷的速度过犹不及啊。
哈哈哈哈……
心里笑翻了天,不禁为自家母亲竖起大拇指。
“你不想出院了?”
凌瑶噤声。
身旁的凌清晨没眼看了。
还是小孩子的她,看不透啊。
到底谁降谁啊。
半晌,凌瑶弱弱的挤出一句,“有本事别拿这件事威胁我啊。”
威胁……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她抓不住。
她蓦地抓头,用力的捶了捶。
“想起来啊,想起来啊。”
凌清晨惊住了,眼里乍然冒上水汽。
嘴唇翕动。
宁智宸蹙眉上前。
阴鸷的气息四散开来。
她抱着凌瑶,双手钳制住她的手。
护工方才见他进来,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
还没走远就听到房间里传出她痛苦的呻吟声。
放下保温桶,急匆匆的又折回去。
男人带着利剑的眼神看向她。
她吓得腿都软了,踉跄着找到凌瑶的主治医生。
十分钟后,主任医师办公室内。
气氛冷凝的慑人。
医生冷汗涔涔。
心里喟叹道,主任医师外人听来很威风,但也是个高危职业啊。
他现在很想请辞啊!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空调的遥控就在桌子上,他只要伸手就能够到。
可是对面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
一言一行都在他犀利阴鸷的眼眸下。
“哑巴了?”
弦外之音,再不开口说话就让你坐实了哑巴这个称号。
他一哆嗦,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滴答。
在明亮的桌面砸落,四溅开来。
宁智宸斜眼,定在桌上的那处水渍上。
“血块变小了,但是压迫到神经,记忆会衰退,这是自然现象。”
冷风簌簌直逼他面门。
男人鹰隼般的双眸锁定他的双眼。
无形的压迫四面八方朝他砸下来。
他只能用肉身强撑着。
压的他背都弯了。
“血块位置不好手术啊,风险百分之九十五,我们只能等。”
等……
又是这个字。
半个月前,他就在等。
找遍了脑科权威,给出的答案都一致。
就只剩下等了么?
主任医师眼睁睁的看着男人雷云滚滚的面庞,风雨欲来。
拳头猛然抡起。
他用力闭上眼睛,预料之中挫骨的疼痛没有出现,倒是有什么断裂的声音极其明显。
眼睛悄咪咪的睁开一条缝,眼前空荡荡的。
他的办公桌呢?
睁大了眼睛,妈妈咪呀。
他的办公桌变成了一推废柴。
他神色惊恐,双眸撑得不能再大了。
这是拥有盖世神功的人才能做到的吧!
宁智宸难道拥有气功?
额……
他想他今天被吓得大脑神经错乱了。
他抹了把汗珠,叫了个护士拿上医疗器械。
凌瑶病房外,他满目疮痍的透过磨砂窗。
隐隐绰绰的看着床上那个生动活泼的女人。
百分之九十五……
多少个声音告知他,只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
他要为了那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流失掉那百分之五存活的可能么?
谈判桌上,再难搞的客户都没让他这般难以抉择。
绝望吞噬着他,侵蚀他用尽心血筑起的堡垒。
满身的悲伤与寂寥。
外人经过,看了眼他的背影都觉得内心跟着伤感。
医生赶到时,他的脚边,一摊子的血上方倒映出他血肉模糊,看不出关节的手。
他蹙眉,大跨步的冲上前。
医者仁心,可男人身上的‘死气’太过深沉。
他顿了下,那究竟是种怎样的爱情。
男人啊,终其一生不过为了女人和江山。
江山他有了,美人却……
“宁总,我给您包扎下伤口。”
宁智宸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磨砂窗上女人隐绰曼妙的身姿。
偶然间,还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蹦到缠到一半,男人身形蓦地一闪。
闪身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
主任医师缠绷带的手还顿在半空中。
小姑娘看到他,以及地上的一摊子血。
惊呼一声,赶忙捂住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走到他面前。
“叔叔,这是怎么了?我妈妈病房外怎么会有……”
镜片下,锃亮的地板上倒映着男人的高大的身影。
他推了下镜框,沉声道,“刚才有个急诊病人落下的,我正打算处理呢,你就出来了,怎么样,没吓着吧。”
凌清晨摇头,“我没事,还好没被我妈妈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