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知道那些红袖标受罚款刺激,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别说是袋子了,就是你手心里抓一把盐,他们也要围你转上三圈,恨不得把盐当做化肥,按粒给你记数定罪。
“不一定非要正面进攻,可以迂回包抄啊。”李开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军事术语。
“你的意思是不走主路?”老吕也豁然开朗起来,往大腿上一拍:“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真理与悖论,只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捅开了谁都敞亮。
吕朝杰大喜,当即与李开文商定了行动路线、接应地点等具体细节。李开文又提醒道,当他快要到会合地点时,他会远远地学两声布谷鸟叫。如果安全的话,老吕就点上两根卷烟,他看见两个烟头闪烁就会前来。若是只看见一个烟头,或更多的烟头,他转身就走。若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先等上一个钟头,看看情况再定。
吕朝杰不解地问:为什么安全的情况下,要点两根烟头,不安全了,才只点一根?
李开文回答:不安全了,就代表你身边有人盘问。你点两根的话,人家不怀疑?若是来人也抽烟的话,人数为双,你就也点上一根,凑成单。如果人数为单,你就啥也不用管。反正不能是两个烟头就行。
吕朝杰听了深以为然,也不禁疑窦丛生,“大兄弟,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李开文笑而不语。
吕朝杰见李开文不说,心想,反正我也不是自个用,法不责众,管你干什么的。
为了验证吕家村是否真的需要一吨多化肥,李开文借着天色尚早,还不方便回去的理由,就让吕朝杰带他到菜园里转一转。
吕朝杰刚好无事,也懂李开文的心思,就带着他到菜园里溜达了起来。
“看,那边的就是没有肥料的,强行种下去的”李开文顺着吕朝杰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片菜园里趴满了像蛤蟆一样的菜团。本该舒展水嫩的菜叶,干巴灰燥着像含羞草受到了调戏,一颗颗塌肩缩背,蜷拱地厉害。
“那一片还没来得及种。若再不种的话,今冬明春又有人家要挨饿了。”老吕指着一块空地,叹了口气,那眼神跟着暗淡了。
粮食产量尚不够高时,有相当一部分的农民指着蔬菜或别的杂食补救。山东靠的是菠菜,晶都靠的则是槐花或榆钱。晶都街头巷尾种满了槐树或榆钱树。
每到春天时,槐花白灿,槐香四溢,槐树不仅带来了生活的美丽,还带来了生存的希望。
而榆钱树某一阶段成为一个家庭经济实力的重要象征。大姑娘相亲时,如果看见你家后院有一棵大榆钱树,那么婚姻就成功了一半。
这些槐花和榆树,直到十多年后才被经济树种杨树,所大规模取代。
山东的土地早就包产到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也得到了空前提高。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种子没有肥料的蔬菜,长得那个费劲八拉。
吕朝杰身为村干部对此自然愁闷无比,着急上火。尽管李开文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些许希望,但在化肥未到之前,吕朝杰总感觉南面人像画个饼骗他这山东老小孩。
李开文看着成片成片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种的土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高兴。
天很快黑了下来,李开文在吕朝杰的陪伴下,徒步从哨卡两侧走了几遍,摸清记熟了地形。
临别时分,吕朝杰盛情挽留李开文,他说都这个点了吃完晚饭再走。李开文想着无功不受禄,就说完事后再庆祝。
李开文骑上自行车,大摇大摆地从哨卡穿过,向家的方向猛蹬了起来。
李开文把整个过程梳理清楚,又细细谋划了可能出现的情况,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李开文就从主任公子那买了二十袋化肥。主任公子大牙都要笑掉了。
李开文在主任公子的帮助下,用仓库的小拖车,分几次将二十袋化肥都拖到了七叔那。
七叔见怪不怪,让他放心堆在后院,并借了块油布给李开文盖好化肥。李开文堆好化肥后,又好说歹说地让七叔收下一晚一元的自行车租金,他说要做长期买卖。七叔一见那二十吨化肥,心道若不收钱,这小子心里也不踏实。
当晚,李开文在城里小吃摊上,花了五毛钱买了两个大面卷,就着免费的白开水吃得肚溜腹圆。然后趁着朦胧的月色,他驮着一袋化肥贼头贼脑地上路了。
李朝文骑了两个小时左右,隐隐看见路的尽头有几盏灯火。他知道,那是废寝忘食等着罚款的民兵们。
李开文捏下闸,停下自行车,轻轻一纵就跳了下来。他站稳,往马路两侧看了看,选准一个方向,推着自行车就折了下去。
公路两侧都是沙质土地,沟坎成行,暗白相间,种满了花生。
浅浅的月光下,墨绿色的花生茎叶,密密的、实实的,夹杂着清雅嫩黄的小花,向西面八方舒缓慢徐的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
一阵饱含着槐花沁香的秋风吹过,墨绿色的茎叶有节奏的前后晃动起来,于是绵绵不绝的叶浪,就伴着哗哗的摆动声,层层推向了远方。
李开文推着自行车,顺着花生地头往西,走了约有一百米,就拐进花生行距之间的地沟,直直地向北。
天气干旱了好久,地沟之间的沙质土地疏松干脆,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声音,与周围低鸣不已的虫鸣交相呼应。
二十分钟后,李开文觉得进入山东地界已然好久,该到地方了,就停住脚步。
他一手掌着自行车斜靠在身上,另一只手伸出姆指、食指,分开弯曲成环放进嘴里,“布谷”“布谷”两声长啸。
啸声过后没多久,李开文看见西北方向有两个红点在上下飞舞,脸上一抹微笑就在黑暗中绽开了。他长吁一口气,这时他才发觉脊背上都是汗,凉凉的。
李开文推着自行车继续向北,又走过一条长长的花生沟,直到面前出现一条两步宽的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