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慕君贤大败北境匈奴凯旋而归,这力挫敌军士气,大涨我军威风,惹的龙心大悦,圣下欢喜之余,不仅破例册封他为镇北王,还随手给他指了门亲事,而这镇北王妃也不是旁人,还真的就是舒家长房大小姐舒淇。
如斯英雄才俊,怎么就被舒家收入囊中了呢?百官不解,但也无奈。人家舒家是朝中旺族,爵位世袭罔替不说,近年又出了一名皇后,皇后三年之日先后为圣上产下三子,出去三年前嫡出已经被册立为皇太子的司马傲不说,当下又一口气为圣下诞下了一对双生龙子,圣下膝下的子嗣本就稀薄,这叫他怎能不喜?于是连着舒家慕家一同嘉奖,便顺手为二家扯了条红线,可圣上又怎会想到,自己这跟红线牵的,算是牵出祸水来咯。
首先说舒淇,听说皇上姑姑将自己许给了慕君贤那叫一个震惊!她这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简直一百个不依!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硬要逼得爷爷和父亲前去给她退亲,圣上亲自指婚,岂是说退就退的?更何况这门亲事是门好亲事,舒老爷子和舒老爷自然没有答应她,于是乎这位舒大小姐为了抗拒自己对这门婚事的不满,以及宁死不从的决心,索性跳湖自尽了。
说是说跳湖自尽,但她可没真想要自尽啊,她无非就是想吓唬一下舒老爷子和舒老爷,可谁知这一下就差点把自己给吓过去了。
舒淇略微尴尬的扶了扶额,难怪自发觉重生后就一直情绪不佳,身体软塌无力的,想必这就是自己十六岁那年任性投湖所留下的病根吧。或许也正是此番被湖水伤了身子,所以在她后来面对司马煜的折磨之时才会完全无力抵抗,还有就是兄长若不是顾忌她还怀有身孕的嫂子,又怎么会……
舒淇轻叹一声,不愿将自己沉浸在那段伤感的回忆之中,可脑中却又不自觉的思索那位镇北大将军,北国第一异姓王的过往来才刚弱冠就即刻封了王,就连她最为清命不凡的兄长也对这人赞叹有加,爷爷和父亲更不用说,二人都很看好这位孙女婿和准女婿,娘亲就更别提了,慕君贤上门提亲那会,她看他的眼神,比看自家兄长和幼弟都还亲热呢,想到这里,舒淇竟有那么一点点的愤愤不平,那人真的就有那么好么?爷爷、父亲、娘亲、兄长都如此的看好他。
舒淇回忆着,上一世的自己闹到最后还是极不情愿的嫁到镇北王府,当了那人的镇北王妃,不过只可惜,上辈子他们二人之间只有夫妻之名,却断无夫妻之实。慕君贤上一世在与她的新婚之夜上接到了前线战报,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与她打声,就匆匆领兵出发了。
所以说,实际上舒淇对自己这位前世丈夫的印象并不深刻,只因上一世的自己根本无心于他。只不过以他的才华和实力,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只要他肯开口,皇上姑父连自己的公主都可以下嫁给他,那他又为何还要选择和让他颜面扫地的自己在一起呢?既然坚持娶了她,又为何在洞房之夜就匆匆领兵呢?难道只是为了报复她?可是,即使这样,在上一世舒家倒台之时他为何又要鼎力相助?最后白白惹来新帝的怀疑和不悦?舒淇不明白。慕君贤,你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舒淇裹着被子陷入了沉思……
当年在舒淇任性抗旨抗婚甚至不惜投河明志之际,她又怎会想到,自己这一举措会给舒家遭来祸端,另高堂蒙羞,兄长难堪,也让这位大名鼎鼎的北境罗煞陷入尴尬。京中毕竟不比北境,人们于他的了解仅仅只是源自于流传,对他真正的感激和敬重却没个几分,年轻即高位,永远只会妒忌大于羡慕,于是京中有关他不举的传言愈演愈凶,最后甚至一发不可收拾,消息甚至传出了京外,就连几个在他手里吃过亏的部落也开始明目张胆的挑衅起来,他还记得她上一世投湖的三天后,那人就亲自上门找上了她……
舒淇的脸不自觉的红了一下,她原以为镇北王是来兴师问罪找她算账的,却不想那人虽绷着一张脸却至始至终没对她说一句重话,到最后也只是拿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而已,在那之后的又三天,就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法子,在京中盛传已久的不堪流言,竟被他全面镇压了下去,上一世,那人的确给了她一个风光的婚礼,却可惜没能给她一个该有的未来。
“不能同生,我们共死。”
上一世的他们大婚之后就分别数载,却不想最后竟是在暗牢内相遇,她不懂,可以力挫匈奴二十万战无不胜的北国杀神,怎么会败给区区几万人马的御林军?怎么会败给一直在京中养尊处优的煜王?他不应该输!他更不应该死!该死的是她啊!舒淇就这么的看着眼前人,看着他脸上被刀子割开的一道又一道可怖伤口,哭的泣不成声。
当时怎么就没珍惜呢?现在说后悔有什么用?司马煜最后自然是当着她的面,手刃了慕君贤的,那个男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哼过一声,也没有反抗,舒淇就那么看着他,任凭泪水一滴滴砸下,大婚之夜的总总历历在目,舒淇嘶哑的咽喉发不出半点声音,到最后,她就连苦自己夫君的力气都没得了,呵,多讽刺。
“什么?王爷走了?太好了!他最后别回来,死了才好!”新婚夜,得知慕君贤奉旨出征的消息,舒淇浑然不忧,甚至还欢喜不已,现如今在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痛心不已。
他和当时一样,依然身披红衣,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是喜服,现在的是血服。
“小姐,慎言啊!这王府不比国公府,谁知隔墙有没有耳呢?”柳儿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又紧张兮兮的四下张望了一番。
舒淇呆滞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向司马煜,这个,就是当初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么?这个就是她不惜出卖父兄,违背妇道,气死爷爷,害死姑姑,也要去爱、去维护的男人么?她给了他一切,他却连她的命都想要。
“柳儿,煜王殿下呢?慕君贤大婚,他身为煜王应该也有来府中道喜喝酒吧?”她就连大婚夜也牵挂着他。她助他脱离如同囚笼般的皇宫,她助他从人可鱼肉无权无势的前朝皇子坐上煜王的位置,她帮他夺来自由,她为他争取权利,而他又为了她做过什么?假的,全都是假的,骗子,司马煜你就是个卑鄙可耻的大骗子!!!
八岁那年随父进宫问安遇见了他,缘分和悲剧也由此展开,兜兜转转,环环相扣,那时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幼年时所悦的那个人会是前朝十七皇子?那时的她也如论如何都没料想到看似戏剧化的一次偶遇,会在五年之后再度重逢,而且那个卑鄙的小人竟还会主动与自己靠近,是她太傻了,居然真的信以为真。
舒淇看向司马煜,地牢中的明火全都打在了那个人好看的侧脸下,火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就好似在那日月下,她也同样无法看清他隐藏在月色之下的那张脸上的表情般:“那个竹人,真的是你亲手为我所刻的吗?”舒淇开口又问道,眼泪这时也毫无声息的跟着滑落。
“这个小竹人,是你照着我的样子亲自雕刻的?”自那日宫宴分别数日之后,她就又在寻了个缘由进宫,在给姑姑请完安,又用过晚膳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直奔他的住所,举着他当日赠与她的那个小竹人,一脸天真悠然的问道。
“在下手艺拙劣,刻的不好,还望姑娘莫怪。”那时候的他多好啊,是那么的温柔温婉。
“没有,你刻的很好,这小人的样貌也与我有八分相似,我很喜欢,此番前来,只为特意和你说声谢谢的。”舒淇赞许的举着小竹人,开心的说道。
“姑娘喜欢就好。”司马煜说着,耳根又有一圈红晕浮起。
“不过我很好奇,”舒淇好笑的看着他,深深忍住了调戏他一把的坏心眼,接着问道:“儿时我与你不过只是片面之缘罢了,况且那时的你对我恐怕并无好感吧?那么这个小人你是如何做到雕的如此之像的?”舒淇真的好奇,也很迫切的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何。
“姑娘有所不知,算起来你可能就是在下童年时期的唯一玩伴了。”司马煜正视前方,神色坦然,直起身子不急不慢道:“也正是姑娘的出现,才为在下原本寂莫潦倒的人生平添了几缕春色,看着姑娘每日生活着的何其潇洒,也为在下的人生带来了几分微薄的希望。生不逢时,遂不得愿,每当在下为自己终日被困于这所竹居而郁郁不堪之时,只要一想到姑娘那无忧的笑容就更加坚定了在下决定存活下去的决心!世上之事繁忙如水流,不得意之人十有**,并非在下一人如此,所以在下觉得以前的郁郁寡欢实属不该!因而奋发图强,决定全心向学!其实自那日姑娘离去之后,在下就无一日不在心中思念姑娘,也对当日冒犯姑娘一事耿耿于怀懊悔不已,一直想着能亲口对姑娘说句对不起,可奈何却始终难以出这宫门,所以……”
舒淇简直听呆了,自己还有这能耐了?可以激得一位整日孤言寡语之人潜心向学?不过,这和她手中的这个小竹人又有什么关系?这人说了半天完全没有说到点子上啊?舒淇轻咳了一声,又扬了扬手中的竹人以示不满。
“哦,这个……”察觉自己跑题太久的司马煜也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竹人几眼,又偷偷瞄了舒淇一眼,而后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每当在下思念姑娘紧了之时,便会雕刻这竹人来一解忧思,所以这竹居之中的竹子才会自姑娘那日拔去之后就一直在无所出。”那人说着说着,就又低下了头,舒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五年的时间都过去了,这竹林之中还见潦倒之色,原来不是这人没有栽种新竹,而是这新竹都用来雕刻自己的小人之像了……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舒大小姐也难得的红了脸。
“若有冒犯之意,还望姑娘海涵。”司马煜鼓起勇气直视着舒淇说道,月色之下,两个人的身形在月光的笼罩之下都被拉的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