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这位二妹,舒淇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上一世舒家满门被屠,就她一人幸免于难,还记得那时的自己曾在暗牢中见过她一眼,那时的她可是身着一身大红嫁衣,得以洋洋的来到灰头土脸的自己身边,像自己炫耀她即将下嫁给煜王殿下。
呵,想不到自己煞费苦心,多年的努力,倒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舒淇怎能甘心?她猩红着眼睛狠狠的瞪着舒沫问她为什么?可那时的舒沫又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温顺?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句耳光,嘲笑着让自己还是去问阎王爷为什么吧。
舒淇还真是不甘心,论身份,她是宁国公府的长房嫡女,而她舒沫不过是个妾生,论样貌她也自认为不输舒沫!司马煜可以看不上她,但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她的这个庶妹?她实在想不通!
再后来就是在她饱受折磨之后,柳儿从老太监那里偷来了地牢的钥匙,想要救她出去,也就是这时,柳儿告诉了她舒沫并没有如愿当上煜王妃,而是在大喜的日子被煜王掐死在了婚房,呵还真是悲剧呢。
思绪回收,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呈现出鱼肚白,瞧着怎么也应该是寅时了,舒淇估摸着时间,届时的自己一袭雪白里衣的躺在床上,且身子软绵无力,那么由此推断她穿回来的期限应该就是圣上下达圣谕,为她给镇北王赐婚的前后。
上一世由于她和司马煜的那些宫廷往事闹的沸沸扬扬给舒家惹来了祸端,圣上为安抚民心不得不降罪舒家,不得不给那个畜生封王加爵,那个畜生一而再的哄骗她此事不会给她舒家造成影响,那时的她生性单纯居然就那么的信了她,她又怎能知道,这整件事的始末其实就是那人身前的一张大棋盘罢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尘埃落定之时,结局早已被那人算准。
在舒家获罪,皇后姑姑被夺权的三月后,宫内再度传来喜讯,皇后娘娘有喜了!姑父得知此事并没有犹豫,直接下令解了姑姑的禁足,并恢复了姑姑的统管六宫之权。
六个月后,是距离皇后姑姑首次为皇上姑父诞下嫡出小皇子三年后,再度为皇家添枝散叶,又为皇上诞下了一对双生小皇子,龙心大悦,当即借用替两位小皇子祈福之名,昭告大赦天下!他们舒家在招贬不出一年后又全部官复原职,于外人眼中,似乎没有半点损失所在,而司马煜也正是在这时,被皇上姑父加封为煜王,赐府邸一座,良田百亩,庄子数十座,至于封地一事,皇上闭口没提。
大赦天下的喜报还没在民间翻腾热乎,前线又传来战报,八百里快马加急来报:镇北将军慕君贤力挫北境匈奴,一举歼灭敌军二十万,大战告捷,我军队伍正班师回朝!
圣上大赦天下,将军首站告捷?国民的热乎劲立即被眼前的两件喜事给遮盖了下去,届时谁还在提宁国公府嫡女欺凌前朝十七皇子一事?谁还去纠结当今圣上给不给自己的小皇弟封王加爵一事?于是,给司马煜封地一事,就这么的给耽误了下来。这于他是不公平,但是坐在那高位上的,又有几人的心胸是宽广的呢?又有几人不是多疑的?
皇子年幼,曾今最先帝得宠的幼弟又快到了弱冠之年,皇上他不得不防啊!再者,纵使换了别人当皇帝,也是断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的皇帝封王封地的!司马晟肯给煜王一个封号和爵位都算他大度了!
舒淇笑了一下,她不得不去承认,或许她的这位姑父并不是一名好的君主,甚至他都当不上一位好兄长,但他却真真的是一个好丈夫。他对姑姑的爱从未有过半分迟疑,也从不参假,虽然是一国之君,但他所爱之人向来都只是姑姑一个!这一点,舒淇她羡慕不来。
从前的她或许不懂,原来她与生俱来的所有高傲都并非来自她的父族,也并非生她养她的舒服,她所有的尊贵,她所有的骄傲其实都源自于皇上姑父对皇后姑母偏爱的万分之一,正是有着天子万分之一偏爱的存在,才让她舒家得力于朝中世家之首,才让她舒淇可以活的随心所欲,才让她和兄长可以无忧无虑的在舒府受到最好资源的滋润下生长……只是,上一世的她又都做了些什么?是她听信了那个人的鬼话,间接害死了疼爱她的姑姑,惹得天子震怒。
皇后代孕回家省亲,最后却惨死于娘家的闺房之中。皇上龙颜大怒从此病卧在床,并下令严查此事!六岁的太子司马靖无力挑起国事,圣上又别无其他年长皇子,只得让暂留京中的皇弟煜王暂代国事。
事情还没调查,矛头就被对准了她与舒家,她反应来后为时已晚!天子的雷霆之怒岂又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圣上口谕,将舒家满门抄斩为皇后陪葬,连同几个外嫁的庶出女也不放过!
她震惊之余理解不了那人身为天子怎么如斯偏爱姑姑?姑姑是死于宁国公府不假,但同时宁国公府也是姑姑的娘家!那人说什么?杀光姑姑娘家人为姑姑陪葬?!就不怕寒了舒家先祖替司马家打下江山的心?!就不怕搅得姑姑在下面也难以闭眼?!
然而自小就把她抱在腿上哄她玩耍,甚至亲自给她喂过饭的姑父这一次却没有理她,是她害死了姑姑,姑父就是要她死!她得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而这国公府,就是所谓的代价筹码。
“不!我不信!我要见姑父!”舒淇怎能甘心?自小在宫中长大,她最是了解皇上对姑姑的感情,但也正是因为了解,她才不愿相信这真的就是皇上的口谕!
“司马煜我要见皇上!”她揪着那人的衣领,急切的说道。
“大胆!这位是煜王殿下!还不快撒手!来啊……”短短三年时间罢了,她和那人的身份立场就完全颠倒了一个方向,这是她先前怎么也没想到的。
“无妨,舒小姐毕竟是宁国公府的人……”司马煜的笑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只可惜,她偏偏这时才看到那张隐藏在笑容之下的可怖面庞!
“宁国公府?”现在就连一个太监都可以随意欺凌耻笑她了:“什么宁国公府?咱家不知道,咱家只知道一会儿,这儿将会多一个,哦,不,是一队的死人儿!”传旨的太监阴狠的盯着她,笑容奸诈。
再后来,那人便带着所谓的“圣旨”查抄了整个国公府,又当着她的面,将她的亲人一个个活剐于她的面前,之后又假借她的手,打着为舒家平反的旗号,弑杀了姑父。
姑父临终前曾见过她一眼,看着舒家的破落,看着她的落魄,在看着陷入狼藉之地的自己,姑父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她一起站在宁国公府,站在姑姑出嫁前的庭院之前,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姑父至始至终都一句话没说,全都是她再说,她也不知道姑父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她被一群人带着沉重的枷锁羁押着,而姑父又只肯给她一个背影,所以她也根本就看不到姑父面部的表情,但她猜想姑父应该也是痛心的,只因她听到了姑父身为一朝天子,身为一个男人薄弱的啜泣声。
尽管那个哭声真的很低,可是那一天的天也同样很阴,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朵,树枝上没有一只鸟儿,草丛中也没有一丝鸣叫声,四周看守羁押他们的侍卫们谁也没有出声,在众人放低呼吸声的情况下,她得以听到了皇上姑父的啜泣声。
声音很小,很凄凉,没有哀怨,没有悲悯,没有一丝被当前局面所左右的复杂情绪,他的姑父不是在哭亡国,也不是在哭天道不公,更不是在哭命运的曲折!姑父只是在哭姑姑而已,且没有一丝复杂情绪的在为姑姑哭泣。
百转千回,犹如魔咒般的沉重,这是她背负不起的哭声,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丧妻之痛!
她惊恐,她压抑,她害怕,她痛苦,她难以承受!
不,不!
她好想捂住耳朵,她好想捂住姑父的嘴巴!
不!不要!
好似听懂了她心中的呼唤一般,姑父缓缓的会过了头,眼睛虽无她想象中的红肿,可眼窝却是离奇的深陷了下去,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她的姑父那时也不过才刚四十出头而已,可那一眼看上去,姑父真的就苍老了许多,她努了努嘴,还来不及对姑父说上一句对不起,就看到有两道泪痕于姑父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落,她再也忍不住,也低声啜泣起来,姑父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抬脚上前了几步,姑父身份并没有带枷锁,所以哪怕姑父打她一巴掌,哪怕姑父现在就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刺死她,她也都认了,可是姑父他没有。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姑父身边,就看到了姑父嘴角有血液流出,接着姑父又吐出了一口血来,她离得近,那股炙热的血浆正好全喷在了她的脸上,她尖叫一声,姑父他,咬舌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