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天,俞大明的嫂子就从老家帮着物色到了同乡俞命贵,俞庆祥开着车和俞敏涛专程回乡里接他来了县城。
俞命贵早几年一直在外地奔波务工,年到四十好几的时候才回到家乡,找了个小寡妇成了家,妻子年轻良顺,并带来了一个两岁的小男孩。仗着有点小积蓄,小日子过得和乐安稳,谁知才过了一年半载的光景,妻子就因病而撒手人寰。俞命贵从此又当爹又当娘地苦心拉扯大那个孩子,乡里的人都称道他是个憨直有情谊的好男人。转眼间,当年的小男孩已二十岁出头,却长成一个好逸恶劳的后生仔,在附近村落里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被派出所拘留过好几回,直气得俞命贵只想躲开他去。
俞敏涛等人一合议,觉得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俞大明亦感到与俞命贵在一起是极容易找到共同的话题,只当自己的亲兄弟般对待。哥俩一起散散步,逛逛菜市场,家中飘起了一股足以回味儿时的饭菜香味。朋友来了搓麻将时,俞命贵烧水递茶极显殷勤,老陈等人羡慕得不行。俞命贵尚未学会搓麻将,俞大明也乐得与他打打扑克牌,玩玩斗地主,或争上游,或捉个大小鬼,自觉赚了另一份的知足安然。
俞命贵的那个儿子见父亲去了县城,竟似乎一下子变得勤快好学起来,偶尔也来俞大明家吃个饭,并说自己已去一家工厂找了份工作。
俞大明不失时机地给他讲自己以前的苦难史,心中时刻充满了挽救失足青年的热诚。
俞敏佳姐弟们也在相互间传递着欣慰和赞赏。
俞敏涛在日本等到了母亲的电话。
俞香兰匆促地说:“涛涛,我是在张居士家里打这个电话的。我只能留一个地址给你,我自己那边不装电话的。张居士的孩子要她去海南过冬,她很快就要去了,所以这个电话号码你即使记了也是无用,我的一切都很好。你的事我会帮你办妥,别再担心!你听着,地址是……”
俞敏涛心中反复酝酿过的千言万语一时间竟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只好认真地先用笔记下地址。他又听见母亲说:“我不多嗦了,免费使用人家的电话,实在难为情了。”
俞香兰长念了一声佛号,逐扣下了话筒。
俞敏涛怔怔地望着话筒发呆。
俞香兰走出张居士的家中时,一阵风吹过,寒意显然,道路上的落叶追逐着跑动。
她抬头望向灰朦的天空,一行大雁飞过,冬天要来了,那个善心的张居士如雁般要往南而去,听说东北许多有钱人都选择了去海南岛过冬度假,她心想自己却从南方来至北方。但又想善同法师推荐的这个昆仑村真是个奇妙之地,村里的大部份村民是信众,她们善良而又热情。平日里除了念经打坐,听听她们讲述见证亦可令自己的了悟更加深刻。而北方的冬天虽有它的寒酷,可修行若不经苦劫怎有圆满?
俞香兰边想边疾步快行,她得赶回自己的居处。刚刚张居士说已为她买了足够的柴火,很快就会有人将柴火送上门来,一个冬天里的火炕少不得要靠那些柴火取暖。
一想到此生第一次体验北方冬天的滋味,她不免感到有点小小的激动。
而俞大明的安然幸福仅仅持续了两个多月,“福兮祸之所倚”就奇妙地验证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天,当他打开衣柜掀翻起几件悬挂的中长短大衣时,他突觉脑门轰然雷响,只见衣柜的内壁何时被锯出了一个口来,那里面原本有一个暗柜,外人不经仔细搜索,一般是很难发现衣柜内壁内隐藏着的暗柜。
他慌忙地取出了所有衣物,探头细察,只见暗柜里凌乱竖着公证书等文件,俞香兰的首饰盒已不翼而飞。
俞大明惊慌失措地大叫:“命贵,快点来,快点来!”
俞命贵匆匆跑上二楼的卧房。
俞大明问:“你天天在家里,发现谁来过我们家?我丢东西了。”
俞命贵此时已看到敞开的衣柜里的一个大洞,心里掠过慌乱不安,脸色阴晴变幻不定。
俞大明不禁又问:“命贵,你应该知道是谁干的,对不对?是你家的孩子?”
俞命贵的确第一反应已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歹仔,此刻不知该怎么做答。
“让他把首饰盒还回来吧,我先不报警。”
俞命贵一听报警二字简直魂飞魄散,那个歹仔没少犯事,派出所里已留了不少案底,而俞大明家藏得这般隐蔽的东西估计该相当值钱,让那歹仔罪上加罪,得加出一桩大罪来。儿子虽然不是亲骨肉,但毕竟自己一手拉扯大,怎舍得让他进号子?
他忽又心怀侥幸想,压根就没人亲眼目睹到是我那歹仔偷窃,不如能推即推。于是就支支吾吾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那里会藏了东西?他又怎么会知道?平时这家里没人在的时候有的是,我不经常跟着你出去散步买菜什么的,这看上去肯定是外头小偷进来的,但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或许在我来之前就这样了,谁知道呢?”
俞大明气得全身发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俞命贵被吓得不轻,边哭喊边急掐他的人中,俞大明如大梦一场后悠悠醒转过来,他先活动活动全身,发觉四肢可以正常动弹。又让俞命贵扶他起来走动了几步,无比庆幸自己还可以行动自如,没有像刘姐那般落下身子偏瘫。
可在这万般气急惊措之下,俞大明如同一个孩子般直接坐回了地上,呜呜呜地哭个痛快。
嫂子恰巧送了些自制的包子过来,听闻后一反往日的慈眉善目模样,凶神恶煞般地骂起俞命贵来,:“我以为我行了善事,让你在我二叔这里既享清福又领工资,没想到你包藏了祸心!只要是个正常人,心里再也明白不过,只有你家的那个混球才可踩准了时点,也只有他才能干得这般狠又利索。如果不是你心眼坏了,你也不过是堆扶不墙的烂泥!”
俞命贵被骂得脸红耳臊,只是心中着实生愧,只好抹着眼泪不敢申辨,偷偷不停地打电话到处找儿子,可也无处可找。
他只得对俞大明说:“你报警吧,如果是那歹仔干的,他也该去蹲大狱,我也活该死了没人送终!”说完亦呜呜地痛哭。
俞大明只觉揪心之痛,使劲地摇了摇头,对他先前的推卸责任已心寒失望,却又心痛起他的晚景比起自己来更要凄惨不堪。
俞命贵见俞大明懒于言语,更觉愧疚难当,执意要找儿子去,他不忍派出所同志出面,但自己必须得当面痛斥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俞大明也不强留他,随他去了,却也不忘叮嘱嫂子说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
俞大明又只剩一人守在家中,变得忧郁颓废,越发不思饮食。十来天下来,整个人只显恍惚无神。
俞敏俪一连几天看他的qq都不在线上,在电话里嚷嚷喊:“爸,您又偷懒了!”
俞大明强打起精神说:“哎!我还是不习惯先进的东西,可那东西说起话来也总卡,电话好用,流畅!”
俞敏俪娇嗔说:“可我想看看您胖了还是瘦了。”
俞大明尽力用开心的语气说:“千金难买老年瘦,瘦了才好,精神儿好了就更好了。你妈妈不在家最是好了。她以前老管着我,吃东西管,穿衣服管,我说话她也管,我特烦她,现在清静多了。我每天搓搓麻将,会会老朋友,一切比以前大好特好了。”
俞敏俪扑哧一声笑了,却又觉些许心酸,:“爸,妈要是听到该感觉不好了。”
她又接着说:“爸,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吧,有一位福宁同乡认识一位印尼的同行,那人也是福宁同乡。海海跟人家刚刚联系上,这回或许可以找到他的义父,但人家说要去再确认一下。”
俞大明激动地问:“真的?”
他忽然间胸脯收紧,俞敏俪听见一片喘呜气鸣声做响,急问:“爸,您怎么呢?”
俞大明捂紧胸口,努力地让俞敏俪不起疑心:“让海海去南洋,我等他消息。今天先这样!”
俞敏俪喊道:“爸,您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可回答她的只是嘟嘟声响。
奥克兰夏季里的紫阳花花团锦绣得令人心花跟着怒放,紫藤花又爬满了栅栏,浪漫风**得俞敏海和许雅安流连在沙滩和阳光下。
天际间悠云万里,俞敏俪的心绪却飘浮不安,她只希望一张机票可以化解所有的忧虑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