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香兰忽觉心胸闷疼,更加用力地敲打木鱼,却又隐约觉得身后有些动静,回头见俞敏俪正靠在门上含泪凝视着她,逐停了手上动作,开口说:“你也不用特意留下陪我,回去吧。”
俞敏俪见她脸色忽然苍白得令人生怕,忙连声问:“妈,您是不舒服吗?”
俞香兰故作轻松地说:“不碍事,想是累着了,不用大惊小怪!”
俞敏俪心知母亲忌医,就不提说去看医生,先去找了瓶万金油,又找出一台量压器。
俞香兰接过万金油,涂擦起太阳穴来,却推开了量压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得很,不用搞这些!”
俞敏俪紧挨在她的身边,小声说:“妈,您跟我去新西兰吧,办旅游探亲签证很快的。我先申请五个月,如果您住得习惯,再申请延期。但我相信您一定会习惯的,奥克兰有座佛光寺,信众也不少,台湾人居多,您不用担心语言问题。”
俞香兰皱起眉说:“外国的寺院怎么着都不地道。”
“论佛教的源头也是外国的,但宗教信仰本身无国界,净空法师不也全世界布道吗?”
“我近来一直探听哪个寺庵肯收下我,这回打定主意要当比丘尼了。以后这宅子就让建华他们偶尔来开开窗透透气好了。你们哪一个回家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的就去住宾馆也无妨。”
俞敏俪原本蹲跪在她的身旁,一听跌坐在了地上,泪水翻滚而下,小声问:“妈,如果我们不出国,您会想到出家吗?您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您如果不在家,我们怎么回家?”
俞香兰闭上眼,半晌后才点点头,:“我想我会的!因为我找到回家的路,我一心只求往生涅。世上痴人太多,而你是个有灵性的人,你会理解我的选择。你们兄弟姐妹几个要学会四海为家,要多行善积德,相信我们还有相聚的缘份。”
俞敏俪心里凄迷,抱住她哀哭:“妈!”
俞香兰念了几声佛号后微微一笑,:“你不要哭啦,你留在这里,我反而无法静心。我们都怀欢喜心去做各自的欢喜事,你回新西兰去吧。”
“您就让我陪您去寺庵吧,我好知道具体地址!”
“等我定了地方,我就会打电话告诉建华他们的。”
俞香兰又催着俞敏俪离开,俞敏俪只好回到自己的卧房,将那些玉娃娃摩挲了一遍,再将它们一个个地又装进了皮箱……
四季又复倥偬,南半球初春来临。
林书轩晃了晃手上的高脚酒杯,看俞婉娉在桌子上放了一盒月饼礼盒,感慨说:“时间真快,没想到又到了吃月饼的季节。”
俞敏俪打开礼盒,取出一块月饼来,:“月饼原配清茶最佳,但我们可可试试红酒和月饼相配的滋味。只是今夜才露月牙儿,离十五还有好多天。”
“北半球过中秋佳节,我们在南半球跟着赏月,出国这么多年了,没跟父母过上一个中秋团圆节。”
俞敏俪叉了一小块月饼给他,:“要不你回国陪爸妈过节吧,趁他们还健在,一切都是恰好时分,就别轻易错过了团圆时节。”
林书轩顿觉有理,:“不能一直等到了清明时节再说伤感。”
俩人先放了酒杯,上网搜订了一张飞机票。
几天后,林妈妈张罗了一大桌的丰盛菜肴,林书轩弟弟一家子也回来了,大家刚刚坐下准备开席。
林振南来了电话,一定要林书轩去到他的家中,说他只想和自己的大侄儿来一场不醉不休。
林书轩看了看父母,迟疑着不知要怎么回绝他。
林爸爸却朝他挥了一下大手,:“你去吧,你二叔这两年差点被他儿子气没命了,他是有话没地方可说。”
林书轩惊问:“小健怎么啦?”
林爸爸:“赌石输得厉害,混不下去了就回加工厂上班,没想到还偷偷继续赌。哎,你过去吧,二叔会告诉你的。”
林书轩知道堂弟林书健怀有“鸿鹄大志”,一直瞧不上父亲的石头加工厂的生意,让二叔多少感到某种人生失败的落寞。
“疯子买、疯子卖、另一个疯子在等待。”说的就是翡翠赌石这一行当的真实状态。而“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也是赌石业血淋淋的现实。
林书健曾经富过,可几年下来,他成了一名无法自控的赌徒,如今他在大家的眼里真的是“疯”了。侥幸的心理一旦存在,对自我的极度自信,对幸运的极端迷信,使得贪婪**的疯狂滋长,但随着频繁的狂赌,失手的概率越来越高。林书健已像只红了眼的饿狼,只要嗅到猎物的味道就毫不犹豫地狂扑。他已输光了大部份的积蓄,日子开始过得紧巴,可若要维持与一众朋友胡吃海喝的气派,只得缩紧了妻子和情人的日常用度。俩个女人难免意见纷起,尤其是情人更是使着小性子,仨人彼此间不断猜忌吵闹,再也不像往日那样相安无事。
林书健焦头烂额,越发想在赌石中博一把,不时挪用加工厂的资金,原以为只不过是短暂挪用,可那些钱犹如打狗用的包子一去不复还。
等到林振南知晓时,加工厂的资金窟窿被捅得不是一般的大。林振南被气得只想呕血。
林振南拉着林书轩话家常,说的全是对儿子的失望和不满的话,:“书轩,你看看,看看我,我已白发满头,一脚差不多踩在黄泉路上了,可小健还是那么不懂事!以前他有本事时,有了老婆还玩情人。现在赔光了,他扔了情人还要扔老婆,俩个女人天天吵。人人都图老了享清福,我是越老越不安生。”
林书轩心疼着二叔一番力不从心的老去之感,安慰说:“小健是个聪明人,会懂得悬崖勒马的,您别太犯愁!”
林振南猛喝了几口酒,:“聪明个屁!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会骗老子说要进货,结果偷偷摸摸地把钱又扔进了赌石那个黑洞里。他就是个傻子,是个疯子,被人圈了套还以为人家要帮他发财,我一个糟老头养大了儿子,现在还要养几个孙子,让不让我活呀?”
林振南边说边捶胸顿足。
可二婶在一旁不中听,袒护儿子说:“小健只是时运不济,头几年不做得很好吗?您那时没少夸过他吧!他那时都是几十万、百来万地进帐,每次从外地回来,朋友多得这楼都挤不下。只是这两三年真的是背了运倒了大霉,但谁没有不走运的时候?”
林振南大眼一瞪,:“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就你这婆娘会说话,他还不是你惯出来的?他看不起老子我做石头活,看不起寿山石,只爱高级上档次的东西,说什么会玩玉养玉,我看他就只会玩女人。正经事干不了,现在女人也养不活,他的两个女人整天闹得鸡犬不宁,这家都像个什么话?”
林书轩:“小健喜欢把玩翡翠,可玉石门道多,把它玩好不是件容易的事。赌石本身就是赌博,风险的确很高,一般人碰不得,我会劝他收收手,正正经经地做些玉石生意,恢复些元气后再说。”
林振南的老婆不太愿意听数落儿子的话,赶紧说:“书轩说得没错,小健很聪明的一个人,要是听劝,东山再起也是不难的。哎呦喂,我们不说他了,书轩难得从国外回来,多喝点酒哦!我让芊华过来,她能说会道,一直问我书轩的事,不知有多关心书轩。”
林振南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原本心中就烦,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边叹息,边又不停地抱怨着林书健。
二婶想插话又怕招嫌,赶紧打了电话叫了游芊华过来。
游芊华一到场,画风就变了。
林振南打住了话头,林书轩也显得一身轻松。
游芊华一口敬二姑父长寿,一口祝表哥帅气迷人,潇潇洒洒地挥赶了郁闷的气氛,俏姑娘的插科打诨也让二姑肥硕的身躯乐得直颤。
林振南不得不笑着对林书轩说:“你这个表妹人小鬼大会逗人,没心没肺惹人爱,整一颗开心果,客户都喜欢得不行。”
二姑哈哈大笑说:“她哪天嫁人不做事了,可就是我们加工厂的一大损失。”
游芊华睨着双似醉非醉的眼瞧了瞧林书轩。
二姑像是故意使坏又说:“我家书轩要是没老婆,二姑就给你做主让你嫁了他。”
“二姑,您说什么呢?”游芊华似乎羞却不堪,挥拳佯装要打二姑,可一双俏眼却又瞟向了林书轩。
有一丝暧昧味儿荡漾而起,林书轩极不自然地咳了又咳,闷头喝起了酒来,游芊华则风轻云淡地继续劝酒。
场景显然滑稽可笑,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雄着胆撩起了一个中年男人,而那个中年男人却端庄腼腆得像个大姑娘。
几瓶红葡萄酒见了瓶底,菜肴也被热了又热。
林振南和林书轩醉意分明。
林振南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对林书轩说:“尽兴呀,我也差不多累了,你送送芊华吧。”
林书轩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出屋,游芊华紧挨着他,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自然而然地就去了林书轩的家。
林书轩并不清醒的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女人若敢坐怀,男人岂敢不乱?
这一晚奥克兰上空的圆月皎洁明亮,俞敏俪看得痴呆,夜空中轻云如纱,她的心中掠过一句“星点莹灯云做帐,风拂纱影秋打情”,心中却又想起了远在峨眉山下一个小庵堂里的母亲,不禁又痴呆莫明。
第二天清晨,林书轩一觉醒来,看着身边正酣睡的游芊华,只觉愧疚难当,蒙住脸呆坐在床上。
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一切又都是莫名其妙。
游芊华睁开双眼,看着林书轩的后背,静静地说了一句:“我只想为你生个儿子。”
林书轩的心狂跳了几下,闷声问:“你确定不后悔吗?我不会离婚的。”
“你离不离婚我都跟着你,我不在意这些,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他们跟你没得比!”游芊华神情自若,却态度坚决。
林书轩回头望着她,心潮难平,有一份感动,有一份羞愧,有一份不安,有一份被仰望的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