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恩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万思媛喝完了这一碗黄连汤。
偶尔还会说一两句:
“慢点,别着急,小心烫。”
“一口口的喝,别烫到了。”
这是关心的话没错,毕竟这个药碗是德喜刚刚从隔壁铺子拿来的,他自小是做惯了粗活的,年纪虽然小,手上的老茧却不少,端着这么一碗汤药当然不算什么。
但是万思媛可就不一样了。
她父亲虽然只是一个五品官,但她也绝对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自小别说是干活了,连拿个重物都不要的。
隔壁房的堂妹因为父母都不在了,虽然有祖母看顾着,但老太太也没偏心她,只是看在这是自己孙女的份上才照顾着。
她小时候压不住房中人,一些活计就要自己和奶娘做,因此万思媛也要比她娇气不少。
这样娇贵的她,捧着这么烫的一碗药碗,手肯定难受。
可方才她为了圆谎,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也说不出“这个药碗好烫凉一凉再喝”的话,只能小口小口的喝着。
苦这个东西,要是一口气喝完了,那就是一口气苦。
可偏偏她是一口口喝的。
喝一口,苦一层。
再喝一口,再苦一层。
偏偏段青恩还在一旁特别关怀的说着:“这药也不是一次喝下就能见效的,等到你回去之后再让人抓点黄连,喝上一个月,便再也不会出疹子了。”
满嘴苦味,好像一直顺着喉咙苦到了全身的万思媛脸都绿了半层。
喝一碗她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要去了,再喝一个月,那估计直接就能升天了。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
喝了那一碗黄连汤的万思媛脑子也稍微清醒了点。
反正她在家里,段青恩在外面,就算是她没喝说喝了,段青恩又不能知道。
于是她艰难的忽略掉满嘴苦意,对着坐在轮椅上的王爷柔柔一笑,温柔说着:
“我都记住了,等到回了府中便喝。”
说完了,她又非常熟练地,丢给了段青恩一个含羞带怯的神情:“多谢王爷挂怀,若不是您,我这病症还不知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她如今的目的还未达到,先吊着段青恩也不错。
虽然上辈子抱怨良多,但如今重生回来,万思媛才发现自己上辈子遗忘了很多。
比如说,上辈子在未出阁的时候,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万家虽然不是普通人家,但也绝对没有王府华贵,更何况上辈子万思媛很多喜欢吃的水果都是皇家特供。
一般都是皇家人才能享受到的。
如今虽然不是盛夏,但偶尔还是会有些闷热,可万父只是一个五品小官,虽然家里的钱财开销都是由万夫人掌控着,可万夫人一直都是将冰尽量往儿子那个院子里运,至于女儿?她又不用在如此闷热的天气念书,要那么多冰做什么。
这一点让万思媛十分不满,毕竟好日子过多了,之前的苦日子她也就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上辈子段青恩给了她很大的自由,万思媛想什么时候回娘家便能回娘家,每次回去,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亦或者是祖母,对着她都十分亲热亲近。
可这辈子,她如今只是一个依附家中的未出嫁姑娘,既没有攀高枝,也没有什么惊人的才华,父母对着她虽然也算疼爱,但也绝对不会像是上辈子那样捧着作为王妃的她。
这便让万思媛有点不适应了。
还有她习惯了吃荔枝,习惯了有什么喜欢的珠宝首饰便立刻去买,亦或者是打开库房自己挑选,更加习惯了在各家宴会时成为众人夸耀的焦点。
如今一下每天别说吃荔枝了,开小厨房都不行,只能大厨房给什么吃什么,珠宝首饰虽然有,但万家家境又不是顶顶好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聚会的时候她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大家怎么可能把焦点放在她身上。
种种一切都让万思媛不适应极了。
她虽然一心想着往更高的方向走,但是万一不成呢,如今最好的做法自然是一边吊着段青恩,让他喜欢自己的同时又不会去提亲断了她想嫁给陛下的路,一边又可以想办法接触到陛下。
万思媛上辈子作为王妃,虽然是边缘王妃,但也知晓当今陛下偶尔也会出宫,听闻有个妃子就是在他出宫的时候看上了带回宫中的。
她有这个自信,凭借着自己的相貌,只要能够遇见陛下,定然也会被带进宫。
当然了,就算是不成功,这不是还有备胎段青恩吗?
若是成了,他一个闲散王爷怎么好跟陛下争。
若是不成,她最次也不过是再嫁给段青恩。
当然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像是上辈子那样过日子了,上辈子的她胆子小,虽然对现状有所不满却不敢改变什么,但这辈子可就不一样了,她若是成了王妃,定然能入宫。
到时候再悄悄的吸引陛下……
至于给段青恩戴绿帽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万思媛丝毫不怕,她清楚知道段青恩多么喜欢自己,到时候若是被发现了,只要说是陛下强迫她不就行了。
若是再不行,陛下乃是真龙天子,难道还不能秘密处死一个闲散皇叔吗?
万思媛越想越美,觉得完全万无一失。
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成事的!
“定然不行。”
清朗声音猛然响起,万思媛吓了一跳,身子僵硬着看过去,才发现是段青恩正在跟那个年纪很小的下人说话。
“她是个姑娘,我们若是不送她回去,路上还不知晓要出什么事。”
段青恩满脸的义正言辞,望向万思媛:“不若这样,本王护送你回去,免得你出个什么差错。”
万思媛听了就是一愣,连忙拒绝:“不必了王爷,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那怎么行,如今天色渐暗,你一个弱女子,怎好一个人回去。”
在万思媛的记忆中,段青恩一向是温柔好说话的,但如今也许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剑眉微微拧着,不退步道:
“放心,本王不是直接送你回去,只是将你送到后门便好。”
万思媛哪里想,万一要是让人碰见了,她真是除了嫁给段青恩就没了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望了一眼德喜,突然开口;“王爷若是当真放心不下,不如就让这个小厮送我吧。”
德喜一看就是个小孩子,就算是她被撞见和他走在一起,也没什么。
段青恩却依旧坚持:“不可,德喜年纪小,若是真的出了事,又怎么护得住姑娘。”
说着,他突然温和一笑:“你是担忧本王若是送你回去,被人瞧见了会有人说什么吧,若是没记错,你家住的地方的确是很少有皇亲出入。”
段青恩就算在京城里面再怎么透明,他一个王爷,还是一个常年坐着轮椅的王爷,京城中的官宦人家看见轮椅和护卫就知道是他了。
所以万思媛担心这一点也说得通。
万思媛果真庆幸的点了头:“是啊,王爷,虽然我们如今……”
她谨慎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路人,才继续努力在脸上带上了羞涩,小声的继续道;“虽然我们如今这般了,但您也知晓,我是个姑娘家,这种事没过明路,我实在是不敢与您有什么牵扯……”
段青恩看着万思媛。
她简直左脸写着扯。
右脸写着淡。
段青恩一个王爷,她要是真的不想那什么,难道他还非要死死扒拉着她一个人吗?
万思媛上辈子又不是没有跟他生活过,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从不做那种强迫人的事。
就算是心中喜欢,就算是之前说好了万思媛又突然反悔,只要她说了不想再继续下去,原主绝对不会再纠缠。
可她偏偏不说。
不光不说,还要一边不让段青恩上家门,一边又摆出一副喜欢他的模样出来。
等到找到了下家,又会立刻蹬开。
蹬开也就算了,他一个王爷,找个娘子还真是没什么难度的,但偏偏她不干脆说出真相,反而摆出一副被迫的模样。
这不就是典型的榨干最后一丝血吗!
段青恩心中想什么面上都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笑着,一副“问题不大”的洒脱模样:
“无妨,本王坐上车,你在底下走便是,正好也可去拜访一下伯父。”
万思媛的神情越发僵硬了。
还不等到她想出借口,段青恩就先开了口:“我知晓你我是不好直接说出来,放心吧,本王听闻你父亲画画的好,我又一向爱画,正好带着这个借口过去。”
万思媛还想努力找出一个借口来,那一向温柔的王爷却直接态度温柔的决定了这件事。
“德喜,你在下面陪着姑娘。”
“是,王爷。”
德喜莫名的有些不太喜欢这位姑娘,但他是忠心的,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站到了万思媛身后。
“姑娘,请吧。”
眼看着段青恩上了马车,不等她开口马车便已经先出发了,万思媛也顾不上想别的,连忙大步跟上。
绝对不要翻车啊!!
马车上,段青恩端正坐在位置上,左手微微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
他觉得,这位万大人,应该要了解一下他这个耀王想和对方做亲家的心呐。</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