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一回家,把苏向晚也吓了一跳:“南溪,你不是军训,你是去锅炉房烧锅炉了吧?”
南溪再从家里看看镜子,妈妈那么白,自己简直要黑成黑炭了。
而且不是说你穿着衣服,身上就不会晒黑,南溪解开苏向晚的衣服跟她比了一下身上,直接嗷的一声:“妈,看来我是再也变不白了。”
“那就告诉承泽你不训了,我看包团长不是天天在请假?”苏向晚说。
南溪嘴巴一撇:“我不敢,我怕他打我。”
要小时候偶尔抽一下屁股,是为南溪不愿意学习的缘故,现在南溪都是眼看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还打,这也太过分了?
“一点出息都没有,你还是我闺女吗,他是谁啊想打你就打你,今天晚上他回家你对他凶一点,你总不会一辈子只想着让他欺负吧?”苏向晚说。
南溪想了想,还是不敢:“妈,你替我说吧。”
“看你那出息,赶紧上去睡觉吧,等他回来我跟他说。”苏向晚说。
据说今天军区开会,就是因为裁撤军区的事情最终定下来了的原因,宋青山也去了,夜里紧急开会。
大概过了俩小时,李承泽和宋青山俩是一起进来的。
承泽特有眼色,进门就进厨房了:“苏阿姨,随便做点饭就行了,不需要太麻烦。”
不过一看案板他就惊呆了,案板上啥都没有,只有一把菜刀。
“欺负南溪好玩吗?”苏向晚拎起菜刀问。
李承泽一秒就举起了双手:“有吗,我没有啊。”
“她马上就得参加艺考,将来是要上台表演的,你把她晒那么黑,她怎么表演?”苏向晚说。
李承泽揩了一下鼻子,眼看苏向晚要拿那把菜刀,就知道她这怕是要收拾自己,赶忙举起双手说:“苏阿姨,你比我应该更明白现在唱歌跳舞的那帮子人有多乱吧,再说了,你就不想她做个老师什么的,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宋青山饿的不行,也找到厨房来了,接过话头说:“承泽说的很对,小时候怎么样我不管,就算她现在跳出点名气来,歌唱家那条路可不好走,能让她退,咱们就让她退,更何况南溪的性格可不像你,不泼辣也不凶悍,当歌唱家,难免要吃亏。”
所以李承泽故意训南溪,这事儿宋青山也知道?
“承泽,我觉得你和青山都不了解南溪,她只是没我那么露在表面,心里可有主见着了,不信你就看着吧,她绝对不会服输。”苏向晚说着,才从厨柜里把给他俩留的饭取了出来。
切成片的馒头,炒在一起的五花肉、宽粉和大白菜,豆腐,摞了高高的一盘子,这菜就馒头再好吃不过,俩人连凳子都不要,蹲在厨房里,不一会儿就把一盘子菜给刨了个干干净净。
李承泽一直觉得,顶多一周宋南溪就得败下阵来。
但事实上从这天开始,三个月的军训,她熬了两个月,用苏向晚的话说,晒的整个人表皮都泛着一层古铜色的光泽,但她虽然天天夜里洗澡的时候都在哭,在抱怨,却没有请过一天假,缺过一天的勤。
苏向晚天天赶着让宋南溪在李承泽面前凶一点,但南溪就是不敢,两个月的风吹雨淋,歌舞团其她的姑娘是真倒了,生病的生病,请假的请假,唯独宋南溪风雨不改,每天准时到场。
当然,李承泽主要是想看,宋南溪的性格,是不是依旧像小时候那样软弱。
要真的她在工作中也像生活中那样不争不抢,唱歌这条路是真的不适合她的,在那种连刘敏莉、常丽萍都会败下阵来的工作环境中,她不可能替自己争到出头的机会。
而歌唱这种事情,只要你争不到出头的机会,你就永远甭想有出名的哪一天。
不过她能熬过去,就能走唱歌那条路,他肯定也会全力支持的。
“包团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解放军艺术学院来招人,您知道我一直想考,居然没给我报名?”宋南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直以来想考的,就是军艺,您怎么能不给我报名?”
包团长白了南溪一眼说:“你看看你现在的皮肤,要真让你报名,是在丢我的人,要怪就怪李承泽吧,哪个教官军训像他一样,把一帮小姑娘训的这么黑?”
南溪才不管自己黑不黑,而且从小她一直坚定着自己的目标,就是想考军艺,团长给她把名都没报,这怎么行?
南溪跟包团长连废话都不讲,直接出门就往军区招待所去了。
但凡学校来招人,都是在军区招待所。
“你就别去啦,你现在皮肤这么黑,军艺的老师不可能要你的。”小秦拽着南溪,想拉住她的手。
南溪这会都气疯了:“皮肤黑是我的错吗,只要是个军人,只要她坚持军训,所有人都会被晒黑,又不是我一个人。”
“但是军艺要的是形象,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行啊,要我说你就该骂李教官一顿,他分明成心的,就是不想让你走艺校。”小秦说。
南溪只是娇气一点,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个跟我哥没关系,总之,能不能考得上是我自己的事情,但不报名,那就是包团长的不对。”
军艺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姓吴,倒是很热情,也没说南溪皮肤黑的事儿,还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南溪的情况,才把她给送出门了。
但等南溪再回到歌舞团,等着她的就是疾风骤雨,包团长听说南溪居然背着自己跑去报名,大为火光,正好所有人集中一起,都在等下午的军训。
她居然当众指着南溪的鼻子说:“小小年纪,表面上天真,宋南溪你心机不少啊,还跑去自己报名,我可告诉你,我们报多少选多少,这个直接关系着歌舞团的选送率,你现在黑成这个样子,形象这么丑,能被选上才怪,要真接拉低了选送率,我就把你公开写在文化栏上,让你出个丑。”
“选不上又怎么样,我准备了十几年,就是想当个军旅歌唱家,你就算把我贴到满秦州的大街上去,我也不后悔。”南溪索性帽子都摘了往地上一摔:“唱歌要皮肤白,军人要军训,这本来就是个悖论,我要当兵,我也要唱歌,您就是再骂我,我该干的还是要干。”
“你就等着给宋青山丢脸吧你!选不上你就是个笑话。”包团长正说着呢,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咳了一声,知道是李承法来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在军区也算有头脸的人,但军训期间,还非服从李承泽这个小小的指战员,少校不可。
南溪当然知道,唱歌跳舞的人都好面子,军艺又是这个国家最高的解放军艺术学府,自己报了名,没选上,至少在小圈子里会很丢脸。
本来全家人都反对她唱歌的,这下估计李承泽要乐翻天,爸爸也会很欣慰,妈妈可能陪她哭两声,但什么忙都帮不了。
八月的秋老虎是那么的晒,阳光穿透她的皮肤,晒的火辣辣的。
别的姑娘们都心机一点,知道下午西晒,把自己挪到了最后面,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大太阳肆无忌惮的晒着。
等好容易下午军训完,别人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全回宿舍了。
宋南溪心里在赌气,也不肯走,就还在那儿站军姿,一动不动。
“怎么啦,为什么不走?”李承泽走过来问。
南溪原来是很喜欢李承泽的,当然,现在也喜欢,不过是另一种喜欢,她恨不能把他的皮扒下来,让它长到自己脸上,谁叫他那么白呢?
“那天晚上你和我爸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南溪撇了撇嘴说。
李承泽轻轻哦了一声:“知道我们反对你从艺,还能坚持这么久,宋南溪,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这么个犟骨头。”
他本来就白,笑出皱褶来,橄榄绿的军装衬着,样子更好看。
南溪心里生气,又委屈,索性就把眼睛给闭上了:“不就是考不上军艺吗,我哪怕就在咱们歌舞团只给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们唱一辈子歌,我也绝不会叫你们满意。”
黑乎乎的大姑娘,扎着两极红发绳子,愈发显得脸黑。再想想包团长所谓的选送率,以及要是选不上,以后包团长但凡主持慰问演出,介绍她的时候,肯定得加一句军艺的落选者,南溪本来就累,感觉自己十几年的坚持在这一瞬间化为子虚有,嘴巴一撇就哭开了。
漂亮的,皮肤白的姑娘哭,那叫梨花带泪。
皮肤黑的,丑的小姑娘哭,那叫驴粪蛋蛋上带露珠,乡土气息。
一想自己皮肤黑成这样,这辈子估计都白不回去,南溪深吸一口气,咬着唇跟只小老鼠似的,嘤嘤嘤的站在那儿哭着。
正好这时小秦来操场上喊南溪,想喊她回去吃谷东带来的冰棍儿。
结果她就看见,本来李承泽两手叉着兜是在南溪面前站着的。见南溪哭,他居然还笑了,而且看起来笑的很幸灾乐祸。
小秦这段日子本来比较迷恋这个皮肤白皙,身材高大,还上过战场,参加过阅兵的李教官,但看他把南溪欺负成这样,瞬间就觉得他不好看,也没意思了。
再是个男人,也不能这样欺负自己的妹子呀。
不过就在这时,李教官突然腰一弯,掰起宋南溪的脸,就把她一直撇着在哭的唇给吻住了。
小秦一声尖叫,心说短寿的,这俩不是兄妹嘛,咋亲一块儿去了。
“放心,你一定能考上。”李承泽大概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想亲的姑娘,终于明目张胆的亲了一回,顺带把她脸上的眼泪都给蹭的干干净净:“我说能选上就能选上,真的。”
“你放屁,你压根儿就没想着我能被选上。”南溪才不肯信呢,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李承泽的心思,这会儿反正破罐子破摔,胆子也大了:“我就算在这歌舞团里跑一辈子的龙套,我也不嫁你!”
怕屁股上要挨抽,南溪说完,还呸了一口:“你的口水全还给你,脏死了。”
说完就跑。
李承泽揩着嘴巴,依旧美滋滋的往前走呢,突然撞上小秦,脸刷的一下就拉下来了:“不回去休息,在这干嘛?”
小秦给吓的哟,突然趴地上就开始做俯卧撑了:“首长,我说我军训没训够,还想来锻炼一下,您信吗?”
“那就再做一百个。”李承泽说着,大摇大摆的走了。
组织的正式通知到现在也下来了。
宋青山家一门三个军人,而且还都是干部,在这个国家急需增强国力,砍削臃肿机构的时候,东海和承泽都正年青,而且是不可能被裁掉的军种,所以他们俩无例外,还得在部队上。
而宋青山这儿呢,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
“你再努力一把,曾经李云龙的那帮子部下全支持你,你虽然还年青,但是现在的资历做副司令员完全可行,等再过几年,秦州军区由你来干,不是挺好的?”谷平是上面派下来,亲自来督查秦州军区的裁员工作的。
语重心肠的,他跟宋青山说。
宋青山自己,要说脱离队伍,他并不想。
像他们这辈人,那怕年龄大了,儿女成群,没有安享天年的意思。
那腔保家卫国的热血不到生命终止是不会停止奔腾的。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哪怕在睡梦中,他们都在等待国家的召唤,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就能奔赴战场。
没有养尊处优过,不喝酒不抽烟,没有大肚腩,体能比不上十八岁,但至少跟二十岁的时候没两样。
“要是你想转业,上面的意思是把钢厂一并分出去,以后归到秦州地方政府,你当党组书记。”谷平又说。
但显然,上面的意思是让宋青山留下来,不过这个得他自己争,也得他自己亲自给上面打电话,用李云龙的名号去给自己求情,至少跑一跑,争取一下。
宋青山站起来握谷平的手:“我再考虑一下吧。”
是转业,带着钢厂继续往前走。
还是留下来,坚持训练,等待国家的召唤,这样的选择对于宋青山来说,确实挺艰难的。
晚上回家,最近不算忙的苏向晚在园子里摘西红柿。
家里别的菜哪怕长的好,都有个数儿,唯独西红柿,那叫一个能长,苏向晚摘了两筐子,这才摘了一半呢。
“又得做西红柿酱了吧?”宋青山搬起筐子掂了掂说。
苏向晚指着台阶上一排洗的干干净净的罐头瓶说:“北岗爱吃西红柿炒土豆,谷东爱吃西红柿鸡蛋面,你最近还好上了西红柿火锅,可不得多做一点?”
“你可以少做一点,往后谷东来掌灶,他都那么大,一点出息没有,也该在家里学着主主厨了。”宋青山说。
妻子实在太忙碌,太辛苦了,要一直在部队,宋青山根本没有帮她的时间。
苏向晚扒拉着西红柿秧子说:“可算了吧,他们很快就走了,还能吃几年我做的饭?走了又几年才能回来一趟,能做还是我做吧。”
就在这时,一人戴着一副真正的墨镜的北岗和谷东俩气喘嘘嘘的跑来了。
“爸,不好啦。”谷东说。
……
“我小弟,金伯伯被人欺负啦,头都给人打破了,公安把他抓走啦。这事儿咱们必须得管。”北岗摘下墨镜,学着陈光荣往自己脑袋上挎着呢:“走吧,爸,帮我教训人去。”
宋青山没明白过来他俩是啥意思,指着能说清楚的谷东说:“你说,到底怎么啦?”
谷东还没张嘴呢,苏向晚噗嗤一笑说:“报应到了呗,资本主义的新式侵略方法,购买你的品牌,再雪藏它,然后扶植自己的品牌,俗称垄断经营,从现在开始拉响它的号角啦。”
“那怎么办啊妈妈?”北岗说:“我的小弟不能被人欺负。”
苏向晚早就在等这一天,当然成竹在胸:“放心吧,你妈得给大家看看,什么叫反经济侵略,反垄断的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