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徐墨卿在省部和朱家之间来回巡走多次,得知杨湘等已把朱袖淳的祭礼安排妥帖,方才进宫回了女皇的话。
自打小皇子降世,朱谦就一直在女皇宫殿里伺候着。徐墨卿向女皇说些细枝末节,朱谦在旁边一一听了,感到甚是安慰。女皇见朱谦想流泪又忍着不敢的样子,道:“朱郎不必隐忍,吾知你心中难过。待仙然回来,吾准你发丧时出宫回朱家去。”
朱谦忙稽首跪地,称万万不敢,若他回了朱家,再把晦气过给小皇子就不好了。虽然徐墨卿本身不大忌讳这些,但还是顺着朱谦的话相劝了女皇一遭。女皇略想了想,才道:“既然这样,那就委屈朱郎了。”
一时府外有人来报,女皇召唤徐墨卿立即进宫。徐墨卿傻了眼,燕归晚也被惊到。
“现在是这么说,若当真离开丰城,你不哭,算我输!”
“真是麻烦啊!”燕归晚伸了个懒腰,“京都里就是算计多。咱们在外那两年,虽然总是遇险,但好在没这么多算计。”
徐墨卿笑了笑,“帝王心怎可猜测?我们都希望仙然将军接任太尉,但是朱老给她定的是请辞赋闲,钱家虎视眈眈,其他大族也都紧紧的盯着那块肥肉。”
“请辞还是接任,哥哥当真猜不到么?”燕归晚说话微微喘着,她身上的负荷又加重许多。
徐墨卿愣愣地回头,“谁说我要走了?皇宫那边还没传来信,得再等等。”
燕归晚坐到卷棚下,唤来安生,“去给你们主子备马,他得走了。”
燕归晚临盆的日子就快到了,她走的气喘吁吁,九灵和九莺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反而徐墨卿这几日常常外出,往返于朱家、李家、琉璃楼等地。他肩上的担子不比任何人轻,他是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朱仙然抵京,直奔皇宫而去。徐墨卿得知消息,在桃夭馆里坐立不安。起先只有燕归晚踱步在庭院里,后来就变成妻郎俩对着走步。
希冀长姐可以平安归家,接任朱家主母一位。她们俩一里一外,外加宫中的朱谦和小皇子,方可保朱家长久地存活下去。
朱仙然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京都丰城。而远在泽城的朱欣然虽然无比哀伤,但母亲在世时,已为她们姊妹绸缪好了退路。她要做的就是镇守泽城,做好自己的本分,力保东梁的南天门无人可破。
光阴荏苒,一个月的时间稍纵即。女皇做足了月子,终于重新临朝。
女皇的态度已很明朗,钱家没有资格接任太尉。都怪她一直坚信,女皇会坚定不移地站在钱家的这边。她还是把女皇想太过简单。
钱黎气急败坏地离开皇宫,她慢慢想明白,女皇这是忍了钱家很久。现在女皇已经诞下小皇子,待出了月子,朝堂上那些悬而未决的事,定会被女皇逐一处置。她更明白,等着盼着朱袖淳咽气,那太尉一职就可落入钱家之手的美梦,已不能够再实现。
“收着你的臭脾气,若还不能让女皇怀上咱们家的凰嗣,你赶紧给我让位,钱家有的是比你年轻美貌的郎卿!”
钱黎当真屁滚尿流地滚了。她出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身份去了趟后宫,逮住钱孝真便是一顿臭骂,骂得钱孝真一脸懵然。以为钱黎吃错了药。见钱孝真不知悔改,差点给了他一嘴巴。
“滚!”女皇掷地有声的说道。
“臣明白了。”
“你把钱家给我带领好了,若你不行,钱家还有其他人可以上来。我要的是你们成为东梁有用之人,而不是成日里算计自己那点得失。听明白了吗?”
“臣遵旨。”钱黎诚惶诚恐道。
“还有那钱孝真,他若不姓钱,吾肯留他到现在?你出去以后好好教育教育他,若在后宫还那么飞扬跋扈,吾定不会由着他胡来!”
钱黎知道女皇这是彻底动了怒,除了不停地磕头,口中只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成日里就知道跟李韵和较劲,你可知李韵和是怎么爬上来的?因为她姓李么?即便她姓李,若是个酒囊饭袋,扶不起来的阿斗,吾可能重用她?紫薇宫一战她杀在最前面,泽城一战更是和燕归晚冲在最前面。你钱黎去了哪里?你拿什么跟她比?”
女皇将手边的一只靠枕砸向钱黎,吓得钱黎动也不敢动一下。
“跪什么跪,你现在知道跪了?以前干什么去了?还用得着别人来我这里谗言?你们钱家打着吾的旗号招摇过市,以为吾不知道?以前放纵你们是看在吾父妃殉葬先皇的份上,可你们太令吾失望了!”
“钱家怎么会?这是哪个奸佞小人在陛下面前谗言,臣冤枉啊!”
“吾说你结党营私了么?”女皇斜睨了她一眼,“趁着吾怀了凰嗣,对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大约束,你们可知太过放肆?”
钱黎彻底坐不住了,登时离开绣墩,跪倒在地,“陛下,臣,绝对没有结党营私,臣一直忠心耿耿。”
“不过御林军和御前侍卫里,你倒是安插不少钱家女儿,还有你们钱家的一批亲信。”
钱黎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水,自她被女皇提拔上来,还从未这么质问过她。
“泽城一战钱家无人去?那北陆边戍,西洲边陲,钱家有多少女子去军营里历练?”
“陛下,这个……”
“还行?泽城一战有多少钱家姊妹奔赴前线?”
“额……都还好吧。”
“钱家姊妹在军营里可好?”
“已有好几年的光景。”
“在御前当值几年了?”
“陛下。”钱黎望向凰榻上的女皇,不明就里。
钱黎觉得气氛很压抑,虽遵命坐下,但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你坐吧。”女皇让女史赏了她个绣墩坐下。
前几日女皇刚刚生产,身子还很虚弱,但现在已好了很多。虽然月子里不应频繁见人,以免受风落下病根,但女皇毕竟日理万机,需她操心的事只多不少。
钱黎累日都不得近女皇的身,这日被召见,已猜测到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差遣。
这日恰是钱黎当值,女皇像是有意为之,让朱谦带着皇子回寝宫里照料。而后将钱黎召唤到自己的宫闱里来。
说到底女皇还是最宠幸慕辰,这一点朱谦比不了,杨祖亭、钱孝真也比不了,就更不用说年岁渐长的李恩和。
“按序齿,男后的孩子是大皇子,慕妃的是二皇子,谦妃的该是三皇子。我东梁阳盛阴衰,这可不行啊!”她把眼觑向慕辰,意图再明显不过。
女皇点到为止,意在告诫朱谦,后宫男妃不可干涉朝政。正赶巧慕辰带着他的小皇子来探望女皇,为她亲手熬了补气血的高汤,把女皇欣喜的不得了。
“全是仰赖皇恩。”朱谦谨慎道。
女皇没有等朱谦回话,而是自顾往下说道:“朱氏一门代代为国尽忠职守,刚正不阿,清廉无比,在朝中声望甚高。”
“朱郎,我们的孩子是皇子,你心里放心不少吧?”女皇从未对朱谦说过这样的话,他只觉后脊骨嗖嗖地冒凉风。
朱谦没有接话,低着头默默奉于女皇下首。
女皇叹了口气,眼神不知飘向哪里,道:“小时候吾便觉得九弟胸怀大志,日后定能成大器。可惜了,是个男子,若是女子定是东梁的栋梁之才。”
“这……”朱谦不明就里,但女皇的命令又不敢不从,遂道:“永丰王乃我东梁‘男中豪杰’,比一般女子都要睿智英勇,实在是男子中的翘楚。”
女皇意味不明的笑道:“吾准你说,赦你无罪。”
朱谦惶惶然回道:“永丰王殿下哪里是郎可以谈论的。”
待徐墨卿离宫,女皇又问向朱谦:“谦妃觉得吾的九弟如何?”
“臣弟遵旨。”徐墨卿欠身领命。
“退下吧。吾知道燕将也快临盆,你要好生照顾。吾出月子之前,你也不需再进宫。隔几日替吾去趟朱家瞧瞧便是。”
徐墨卿觉得自己的使命已完,略坐了坐,道:“皇姐,臣弟就先告退。家下那边……”
“哎,九弟这话说的在理。待吾出了月子,是该赏一赏后宫男妃们了。”女皇坐卧在凰榻上,将小皇子从徐墨卿怀中抱过去,左右稀罕多时。
“殿下这是折煞朱郎了。”朱谦起身,仍低着头谦卑道。
“小皇子可是福星。”徐墨卿望向朱谦,“谦妃亦是有福之人,皇姐该好好赏人家才是。”
徐墨卿瞧着小皇子觉得可爱至极,忍不住抚了抚他的小脸蛋。女皇见他如此温柔,笑道:“九弟这是要当父亲了,看着谁的孩子都喜欢?”
“郎不委屈,郎替朱氏一门感恩陛下。”朱谦又是叩行大礼。
“难道选太尉,皇姐还要询问我的意见?”徐墨卿实在不得要领,“我本以为自己的第一站会是去朱家。”
燕归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站起身一把将徐墨卿抱住,“哥哥,你早点回来。万一我突然要生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害怕的。”
“好,晚儿放心。”徐墨卿抚了抚她的脸颊,“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