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西洲国,杨部。
“义父,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跟一起我去!”
杨厦乜斜着眼前唤自己“义父”的少年郎。他身形高大挺拔,长得没有多么英俊,但已然拥有王者之风的雏形。比他的两个亲生儿子,更加适合做杨部的首领。
众人皆是一愣,杨远野也呆住了。
徐墨卿在侧露出得意的笑,但听长安嘟嘴道:“娘亲,咱们家是没有钱了么?为什么是奇奇哥哥娶我,应该是我娶奇奇哥哥才对嘛!”
“哭什么?不愿意就不愿意嘛!”
长安“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慌得燕归晚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
“那长大以后,你愿意嫁给他么?”
长安的小脑袋不停地点头,“我喜欢呀。”
“长安,爹问你,你喜欢远野哥哥吗?”
杨厦瞧长安的眼色慈爱无比,父子俩均是一副认定燕长安的模样。
徐墨卿唉声叹气,“哎,才多大就这样!”
长安见到杨远野,奶声奶气道:“奇奇哥哥!”挣脱掉父亲,便跑到他的怀中。
正说着话,只见徐墨卿怀抱着长安走回来。长安与燕归晚长得简直一个模样,故里则在身后,可怜汪汪地拽着父亲的衣角。
燕归晚忍俊不禁,“奇奇这脾气当真是随了你。”
“你若真答应让长安嫁过去,我定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这小子要是敢辜负长安,我先大义灭亲。”
“哥哥他,疼惜长安。连故里都吃妹妹的醋。平日里,他不会这样。”
“墨兄这脾气倒是渐长。”
春台上只剩下燕归晚和杨厦父子。
燕归晚没有去追他,而是对杨远野道:“奇奇,你先起来吧。”
“杨厦,没有人瞧不起这孩子的出身!”徐墨卿一拂袖走出屋内。
“远野以后必成大器,我会好好栽培,他是我杨部未来的统领。你们放心好了!”杨厦一本正经地说道。
“哥哥……”燕归晚回身拉住他,“你冷静点。”
徐墨卿的眼色立马横扫过去,“当年的约定还算数,我倾尽家产都给你,你把这混小子给我带走!”
杨厦在身后咳嗦了一声:“那个……晚儿……”
燕归晚欠了欠嘴角,本想对他说,你这口气未免太大些。但怕伤了他的自尊,还是忍了下来。
杨远野自信地笑道:“不会。杨部富足强大,根本不需要侵略东梁,何况娘子威名名扬四方,两国会长长久久和睦相处下去。”
“我们是东梁人,你们是西洲人。若两国一旦开战,我们就是敌人。你想过这点没有?”
登时,屋内安静下来。徐墨卿和杨厦皆不敢再言语。
燕归晚蹙眉,冲着身后的二人斥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没关系,我不会打扰到长安。若她长大以后喜欢我,愿意嫁给我,我一定会娶她;若她喜欢别人,我也不会妨碍她什么。”
燕归晚见杨远野无比认真,心软了下来,“若长安不喜欢你呢?或者她长大以后,喜欢上别人了呢?”
“我,我怀念小时候和娘子在一起的日子。娘子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想和娘子成为家人。这几年我常常来看望长安,她是娘子教出来的孩子,我喜欢的。”
杨厦和徐墨卿在她的身后“争吵”不止,燕归晚望着杨远野,“奇奇,你跟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许骗我。”
燕归晚自顾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你就不管管?这孩子疯了,你也跟着疯?”
“殿下,墨兄,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来。这真不是我怂恿的,是这小子自己的想法。”
徐墨卿气急败坏,瞪了瞪杨远野,转身指向杨厦,“你可真行啊!你打晚儿的主意,你儿子还打上我女儿的主意了?”
“娘子,殿下,远野所说句句是真,还望你们成全!”
他呼吸急促,一径起身,撩起袍服下摆,两腿“咯噔”一声跪地。
“殿下,我是认真的。今日央及义父随我来,也是想向你们明个志。我立下誓言,待长安及笄后,聘她为妻,终身不纳妾室,只爱护她一人。”
“够了,够了!”徐墨卿粗暴地将他打算,“远野,我女儿才七岁,你要干什么?亏她把你当哥哥看。”
“我知道娘子和殿下一定认为我是疯了,我没有的。我知道长安现在还小,但我可以等她长大。你们放心我……”
燕归晚倒吸一口凉气,两腿一软坐回到圈椅上,木木地盯着眼前的少年郎。
“额,那个……”杨远野鼓足勇气,“娘子,我已满十六,今日是我的生辰。按我们杨部的习俗,该成亲生子了。但是我不想……我想等一个人。”
徐墨卿的脑仁突然开始“砰砰”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杨厦刚刚喝下去的半杯酒,全都吐了出来,他被狠狠地呛到了。
“莫不是你看上我军营里的哪位女将了?”燕归晚戏谑道。
杨远野羞涩地低下头,不算白净的脸上,殷出一坨红润。
燕归晚恰在这时走回来,“开门见山?奇奇要说什么呀?”
杨厦睃了睃义子,“远野,你不妨开门见山?”
徐墨卿当下就咂摸出不对劲儿,这杨远野以往来此,哪里会这么客套过?
杨远野双手擎住酒壶,憨笑道:“殿下,我来,我来。”
“今日唐突,设宴不周。侯爷莫要见怪,在此多住两日,我这边好重新准备一番。”徐墨卿起身为杨厦斟满酒杯。
徐墨卿传厨房备膳,准备好好款待一下他们父子。燕归晚有些紧张,三翻四次地去往屋外。
杨远野捏捏长安的脸蛋,“我一会就去找你玩啊。”
时隔七年,他们二人再度相见。韩明子猜想这定是位贵客,遂特识趣地带着孩子们离开。
可杨厦却愣住半晌,对面的徐墨卿也愣住了。
徐墨卿和韩明子打屋内走出来,夫郎和妾郎却是两种扮相。杨远野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他来的次数多,与这位明郎有点相处,觉得他是个顶不错的人。
少顷,燕归晚带着杨厦父子回到凉王府。长安和故里见到杨远野,撒丫子奔到他的怀中,“哥哥长、哥哥短”欢喜的不得了。
燕归晚一时手足无措,“好,好。随我……回府吧。”
“嗯,我随远野过来走走。”
燕归晚霍然松开手,怔住半晌,“杨厦?你,你来了?”
杨厦缓缓地抬起头,强掩着激动道:“晚儿。”
“娘子,嘿嘿,娘子啊……”
“平时不都是自己过来么?今日还带个扈从?被你义父逮住,不得扒了你的皮?”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杨远野嬉皮笑脸道。
燕归晚拧着杨远野的耳朵,“长安在家望天儿,数着日子等她奇奇哥哥来。好家伙,你还挺守信用的啊?”
这一次为了杨远野的婚姻大事,杨厦终于跨过边关,来到凉城的地界上。父子俩本以为掩饰的非常好,不曾想才刚刚过了境,就被燕归晚亲自上阵给逮住了。
每年杨厦都能在两国接壤的边戍上,远远地望见燕归晚几眼。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有七年没见过面。
西洲的侯爷过境来到东梁,自然得乔装打扮一番,毕竟这事要被外人知道,不大好解释清楚。
杨厦也不吱声,回首走出长河洲,悠哉悠哉地往马厩方向而去。杨远野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转头瞧不见人影,才急晃晃地追赶起义父。
杨远野忽然开心地笑道:“义父,义父,你这是同意了吗?”
杨厦的眼底忽然暗淡下来,“你哪里卑微?以后这杨部都要由你来带领!被燕娘子拒绝就要放弃?若是这样,我不同你去!”
“是啊!”杨远野的回答,有些底气不足,“我自知自己身份卑微,不是义父的亲生子,也没有什么本事。长安之父是东梁王爵,母亲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等她长大了,也会是人中龙凤。但义子就是这么胆大妄为,真的就这样想了。若义父与我同去,好歹帮我撑个腰,就算被燕娘子拒绝,我也不会再留遗憾。”
杨厦蓦地站起来,径直往长河洲的屋内走去,杨远野忙得跟随进来。杨厦望着屋内的陈设,“你想把她娶回长河洲来?”
“可是我懂啊,我等她长大,再好好喜欢她,爱她。”
“她才七岁,她懂得什么?”
杨远野执拗地不肯走,肃然道:“义父,我会等长安长大。我会一心一意待她好。她现在就很喜欢我,每次我离开的时候,她都会拉住我的手,相送好远的路。”
“这些年你总偷偷过关越境,我也不说你什么,只念你和晚儿情深义重。可这件事绝对不行,你不能为了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杨厦在他下颚上甩了一巴掌,“滚吧!”
“远野在义父面前,永远都是奇奇。”杨远野忽然落寞下来,“我也是被燕娘子护过的孩子。”
“你叫远野,杨远野,是我留夏侯杨厦的儿子。”
少年郎半蹲在杨厦身侧,仰视义父:“可奇奇已满十六岁,若再不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只怕大家都要给我张罗婚事了。”
杨厦坐在长河洲的庭院里,两只长腿舒展开,仍是那副懒洋洋地样子。
“燕长安她才七岁,你开什么玩笑?不怕挨燕娘子的鞭子?”
当然杨厦还没有老去,他依然是西洲边陲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煞星”!
“我是东梁女君呢!”长安特认真地说道。
杨远野走过来拉住长安的小手,“好好,娶也好,嫁也罢,都依你。长安,我等你长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