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胡去病身为众贼首脑,这给田小娟制伏在前,其部下先失士气。李绝情又在之后亮了这么玄极奇极的一手,将众人给吓得面如土色,十余名自认见过大风大浪的**海盗就像新生儿那般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李绝情问田小娟道:“这帮人怎么办?”
田小娟瞧着由于痛苦而不得不跪在地上的胡去病,露出厌恶鄙夷兼之的神色,她看看自己手上那半刀刃,又看看地上那滩血。终于忍不住,对胡去病啐道:
“这等狗贼,不配为人!”说着手中星芒一闪,帮胡去病从那绵延而无止尽的痛苦解脱出来。
胡去病缓缓倒在地上,他的死,对这些**来说无疑是一个信号。如若说在之前他们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那么这经此一遭,可就是真的吓得魂飞魄散了。十余名**,有五六个已经吓得埋头跪地久久不起了,嘴里胡乱说些求情和告饶的话语,具体可分为以下几种:
“两位大侠高抬贵手!”
“咱们是被逼的才做这营生...您二位放过我们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
李绝情瞧他们一个个外强中干的模样倒真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尤其是在这群**中有一名汉子,岁数和长相都十分像死去多年的孟勉仁,李绝情此前只顾着动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长相,这时细细端详一番,初见竟是恍惚不已。
李绝情想:“我孟叔也做过大盗,可他在后来却也是响当当的大英雄,这人长得和我孟叔如此相像,应该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以相辨人这想法自然是十分滑稽且可笑的,但偏偏拥有这想法的人是李绝情,他当即在在没有过问田小娟的情况下作出个决定,只见他手臂轻落,那些在空中反光闪耀着的招摇的单刀,也都随着他这一挥,轻轻降下。
众**抱着脑袋,眼圆嘴张,仿佛在观赏神迹。
李绝情踩落一脚在地,这看似是宣泄情绪的行为却大有乾坤在内,通过这一脚,李绝情运起“无用神功”,一股隐力以脚做媒介自他身上流泻向地面,像在宣纸上打翻墨砚般,这股隐力开始在船面游走,最后将一大片原本贴平在船面的单刀震撼起来。
接着,只见他踮起左脚尖,轻轻一点,不可思议地将整个人的身子都带动向上。上升到和浮刀群平行处,李绝情鼓动劲力,霎时间四五脚带出,那些滞留在空中的单刀纷纷被踢下水,只留了一把还在悬浮,正当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准备看李绝情做如何反应时,却见他在空中使个一字马,左腿绷直和右腿呈一条直线,接着左脚后跟轻轻下落,踢到了那还未落下单刀尾,接着就见其受力向下急坠,刀身长约两尺,在片刻后,深深没入船面,只留一个握柄,暴露在空气中。
李绝情朗声道:“拔得出这刀的,就可以走人了。”
他既有这话在此,便是绝不会再更改的了。那些**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人鼓足勇气道:
“你这话作不作得真?”
李绝情摊手道:“自然假不了,这是给你们机会。”
“好,我就来试试!”那问话**撸起袖子,斗志满满地走了过来,李绝情微笑着让步。只见那人双手成拳将那刀把握紧。一脚踏在前一脚承在后,咬牙发力,用上吃奶的劲儿将那刀向上提,可即使累到脸红脖粗,那刀却恰似长在了这船上般纹丝不动。
这一次持续了没多久就宣告失败,那人缓慢地将手收回去,李绝情见他手上茧子都被磨破,抬手拍膝道:“算了!”接着便见他用手探出,以不可见的虚力握住那刀,轻飘飘向上一举,那把刀就被他提出来。
那些**彼此相看一眼,面如死灰般绝望。
李绝情风头出尽,却也不说话,这厢伸手进衣服贴身的兜里取出锭银子,向那群**扔去,那离落点最近的**抬手拿过,脸上却写满了惊讶。
李绝情解释道:“这些钱虽然不多,倒也够你们起家做生意了,拿了这钱走吧!别再来了!”
那些**相视一眼,虽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更不愿意在此停留,齐声道:“多谢。”随即纷纷跳落入水,游着远去了。
田小娟走到他跟前,埋怨道:“这种人你要是放了他们,他们未必就会领你的情。”
**渐渐远去,李绝情笑道:“不会的,他们不是那样的人。”接着扫视一遍船上,高声道:“扬帆开船!”
接着又过了一天海程,船在薄雾笼罩的海面越行越远,李绝情独站船头,看见天在这时亮了,远处丘连衔峰似巨蟒盘卧,近处河水也清透起来。李绝情在之前的多少年人生里不能说没有见过比这儿更美的景色,但是云南给他的意义,远远要比一方山水多得多。
想必,在之后的多少年里,李绝情永远都会记着这日和云南初相见的感觉,那是一种笃定的心安。
李绝情眼望着目不暇接的秀山丽水,赞叹道:“这就是云南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呢。”
田小娟就在他身后,这时已经改作了财主婆装扮。她在李绝情身后站着,对着平静如水的湖面整理自己的头发,随口搭话道:“云南啊,我以前当差的时候跑过几趟,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船马上靠了岸,就要迎接过关的审查了。李绝情和田小娟站在船头,便见到靠岸延伸出去的土路处建有一座岗哨,大门缓慢敞开,自内部跑出来三骑。有人在马上举枪高喝道:“快下来!”
李绝情和田小娟安顿好船上众人,向下走去,二人早在出行之前就已经说定了彼此分工,除去他们二人结伴向下,别的一百多号人便都等候在船舱里,等待着李绝情和田小娟的信号。
李绝情笑着下去,这时曲弓着背,看上去既老且猥琐。他抱拳,向那三人深鞠一躬,道:“小人蒋旺,见过三位爷。”
如此低眉顺眼的开场白也没有换来三人的笑颜或动容,右手边的那骑兵粗暴地道:“你们哪来的?来云南所为何事?”
田小娟也换上了一副老妪的腔调,听起来像是在六分的平和中混入了四分的狡狯,道:“啊呀...咳咳...禀三位官爷,咱们是海上来的,京城人氏,这趟是来咱们云南做生意的。”
为首的骑兵举起手中长枪,指了指那条停在海上的大船,疑问道:“那条船上装的是什么?”
田小娟和李绝情交换个眼色,李绝情随即心领神会。从袖子里摸出几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那骑兵手里,陪笑道:“官爷,高抬贵手,拿了这钱去和兄弟们喝茶。”
所以经常说,守边关是一件美差,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情况实际上十分常见,有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商客运些见不得光的脏货,往往要拿些油水给守关的,除了买路,也为封口。
这三个人显然就对这情况显得轻车熟路,那骑兵起初还稍有推辞,到后来也就欲拒还迎的收下了,握拳在嘴上咳嗽两声,道:“上面有令啊,最近查得紧些。我能保证风声不露,但你总得把东西拿出来给咱们看一眼吧?”
田小娟咳嗽一声,用指头戳戳李绝情,道:“老头子,去让那些人把东西搬下来给官爷过目。”
李绝情连连应声,回过头去,用那种嘶鸣的声音喊道:“你们...你们快把东西扛下来!咳咳...”说着又将原本就已经弓弯的腰偏得更重,咳嗽两声。
左手边的骑兵皱皱眉头,对田小娟道:“你家老头子有痨病?让他离远点儿!”
田小娟听见这话的时候脸上立时浮现出了一种不开心的表情,却一瞬即逝。她抬起胳膊,指了指李绝情,道:
“快走远些!别让咱们官爷犯害怕了!”
这话说的十分有趣,既可以说是李绝情那虚无的“痨病”让人害怕,更可理解成是李绝情的武功让人畏惧。总之,李绝情听见这话,还是以大局为重,很识相的避开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批扛着私盐袋子下山去了。白花花的私盐堆垒在路旁,那三个骑兵的视线则聚集在来来去去的不断被搬动的货物上,其中中首那位边看着货物越垒越多,一般默读清点着。
过了半个时辰,三百斤私盐总算是搬运完毕了。中间那人翻身下马,手提起一袋私盐在手里掂量掂量,沉声道:
“这货物可不少...让你们过去只怕有些难...”
李绝情听出来这话中潜语,这人明显是想利用职位之便,先收钱后扣货。但是这样倒好,按计划的话,这三百斤私盐若是真的平平安安的过了关口,便是要被散播到穷苦百姓手上的,现在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吏私藏这些东西,到那时自当会成为众矢之的。
田小娟见样,立刻便反映出这人是要作茧自缚了,暗笑一声,道:“这位官爷,这三百斤私盐,就请你替咱们押下一百斤,替咱们好生保管吧!”
那中间骑兵军官愣一下,随即笑道:“好,好,怪不得你们俩看起来这般老,咱们这行的门路摸的很清楚啊!不错,挺上道的。”
说完这话,他高声道:“来人!给这二位把东西都给运进去了!一百斤私盐啊!少一斤都不行啊!”
要是搁以往,李绝情早就忍不住脾气,把这人脸打歪了。但眼下御**千秋大计都负担在自己肩膀上,自己绝不能这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塑千古恨,是以为何这时气愤不已,却要腆着脸笑嘻嘻地向他示意。
这人一言令下,岗哨里又涌出不少士兵,各个负起了一袋子私盐,向里面走,那高高的盐山顿时就被搬走了三分之一。李绝情目视着他们来来回回的去来,暗地里压抑火气。
终于,在两边的私盐堆垒到同一高度时,中道骑兵伸出手叫停了还在忙活的士兵,朗声道:“差不多了,来,让路!”接着首当其冲地避到一旁,另外两个骑兵也退居在一边。
李绝情拱手道:“多谢各位成全,多谢,多谢。”接着和田小娟领着自己的人马,从分辟而开的道路上走过,其中当李绝情途经过左骑兵时,他更是故意弯腰咳嗽,声音极其大。引得那骑兵脸上一阵阵说不出的厌恶。
一行人总算是顺利过关了,可一过关去,众人又走了数里,却极为震惊地发现这条荒芜的土路竟然像永远也望不到头。
他们震惊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前朝大理国未灭之时。此处美丽繁荣乃是天下闻名,今朝代更替虽然是避无可避,但也绝不至于从一山清水秀之地摇身而变成如此风景。
李绝情心情难以平复,不禁问田小娟道:“小娟,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儿也是这样的吗?”
田小娟脸上的惊谔之色一点也不比他少,毕竟若是细论起来。李绝情只是略有耳闻,田小娟自己可是亲眼见识过云南的风光的。只是聪敏如她,此时竟然也想不出这前后改变之大的原因是何?
她有些迟疑,道:“不是这样,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路青青的,咦?”
她话语戛然而止,李绝情回头一看。发现田小娟正俯下身去,用手摸着地上的土。
李绝情和田小娟相处是如此之久,以至于就连他也被搞得有些条件反射,这时一激灵。想到了什么,问田小娟道:
“小娟,这土是不是有问题?”
田小娟沉吟道:“不错,这土显然是翻新过的,上面没有辙印,也没有脚印。除了我们刚才向这边走来以外,这土上什么也没有。”
李绝情向前展望,果真看见前方路是一片整新,根本也看不出有人或车马走动过的痕迹。
李绝情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道:“会不会是...这条路本来就没多少人走?”
田小娟当即否决道:“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微乎其微,首先你得知道这条路是进云南来的唯一可行的途径。其次就是那岗哨里人数众多,将近一百多张嘴,他们要不走这条路去买东西,吃什么,喝什么?”
李绝情倒也觉得田小娟说的有理,但在他看来,即使这条土路能被证明翻新过,也看不出什么来呀?他觉得田小娟实在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会不会是最近事务繁重让她有些精神敏感了?
想到这儿,他温言相劝道:“小娟,咱们走吧,还得去...”
他原本是要说:“还得去备马赶路,毕竟从这儿到永昌还有数天旅程,这实是耽误不得。”但却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又是不解又是吃惊地看着田小娟,心里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的作为。
田小娟,竟然从地上沾起了一指头的土,喂送到嘴里吃掉了!
李绝情看着田小娟,见她嘴里甚至还在津津有味地品尝。当即又是担心又是难受,想:“小娟这是在干什么!她当真是操劳过度了!”这样想法的影响下,李绝情一手拉起田小娟就要走,却被她甩开,并且急切地道:“等等等等,这味儿有些不对!”
李绝情懵在原地想:“土的味道还能对了?!”
却见田小娟不嫌脏累的跪在地上,仍然审视这那堆土,李绝情虽然不愿意相信有人能在这路上找什么线索,但他却愿意相信田小娟,终是不再言语,就那样安静地立在一旁。
过了片刻,田小娟站起身来,道:“绝情,我看我们恐怕要在这儿多待些日子了。”
这消息来得太快,李绝情一时间竟然没听清,将手放在耳边道:“你说什么?”
田小娟不厌其烦地道:“我是说,刚才我凭着这土查到一个线索,我们现在不能去永昌了。”
接着,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李绝情耳边,道:“这儿,很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李绝情仍然一头雾水,不过这次,田小娟抢在他提出问题前就将答案说出,她道:“我怀疑,现在两边人都在找的那张羊皮,就在这儿!”
李绝情惊道:“此言当真?可是我们这里有两张,敌人那边也有两张啊?莫非还有第五张不成?”
田小娟摇了摇头,将五年之前,牟求月告诉他的那个消息,全盘托出:
“一份在我这里,还有一份被我那不成器的二弟子拿着,至于其他两份的消息可就广了,其中一份有说是在昆仑墓里,另一份有说是在皇宫里,其实已经被乱臣给拿到了。”
田小娟将牟求月的话说完后,继续道:“师傅的羊皮如今已经到了咱们手里,夏逍遥的羊皮则在对立一方,你那天在武当山上出现拿到的羊皮是从哪儿得的?”
李绝情只好老实交代道:“是从我娘那儿得到的,她说爹早早就把这东西交到她手里了。”
田小娟道:“是了,那么你那份就是昆仑墓里得到的,毕竟没有人会拿着这东西来开玩笑引火烧身。”
她说到这儿,语速放缓,慢条斯理地道:“那么...眼下没有见过,却总是听到的羊皮,是否就只剩第四张了?”
李绝情点点头,思绪眼看就要被田小娟带跑了,忙在这时悬崖勒马道:
“不对啊,那第四张在皇宫,可半点也没错啊?”
田小娟露出个神秘的笑容,站起身来,踩踩这土地,道:“别拿卖草鞋的不当王储,这地界原来叫什么,还用我教你吗?”
李绝情眼中立刻放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