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绝情内力何等高深,只要不是受到致命伤,片刻间治愈实是简单不已。丁二瞧他一张脸色正在慢慢地变好,心下一惊,料定了自己此刻若是不出手等会儿遭殃的就会是自己了。当机立断地一步跃上,身子还在半空中,那记铁砂掌就已经抢在锋端了。
饶是他速度反应俱为上乘,却还是迟了片刻。李绝情这厢内伤已经自愈,剑眉一横,在他距离自己还有半尺左右距离时,同样将手倒转,以一记同样毒辣的铁砂掌还以颜色。
丁二瞧见,心下一惊,随即又侥幸地想:“我练这铁砂掌少说也有了大半辈子了,普天下难遇敌手。遇见再高明的掌法也不失一战之力,凭你再高的力量,要用我的招数来击败我?却是太自负也太猖獗了!”
丁二这样作想,瞧见了李绝情出招的手式乃是铁砂掌中的起手式,当即窃喜不已。立刻带转身子,于半空中改自己的铁砂掌势为收尾式。
他这样出招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的,论铁砂掌的造诣,普天下可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与丁二并肩,甚至难望其项背。
他于半空中便即瞧见了李绝情这一招打出来生疏的紧,青黄不接。根本不及火候,更别提和自己这一对至臻化境的铁掌相较了。当下喜不自胜,想:
“这一掌打出去,就算你是金刚不坏,也得颤上三颤,嘿嘿...”
他这样想,眨眼间单掌已至,距离李绝情手掌不过一寸距离而已。丁二即时发力,向用自己这浑身力道,再将这一记掌催化得刚猛生风些。
李绝情丝毫无惧,私下暗运“无用神功”中借力打力的法门,将自己这一掌的力道全部锐减至无。
他二人原本对掌,是要在力量上作以计较,就好像两块刚硬无比的石头在空中相碰撞,结果自然是一个被击碎一个完好无损,或者二者两败俱伤。可李绝情这么动一动手脚,他自己的那块“石头”就变成了又软又弹的垫子,石头打在垫子上,会发生什么呢?
会被垫子弹回来。
“啪”的一声,丁二带掌击到,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这刚猛凛冽的一掌,打在李绝情掌上,却觉得好像是打在了一株棉花上。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忽然从那棉花中释放出来,丁二心下一惊,忙欲收手,却来不及了。他那能将金刚不坏打得颤三颤的力道,尽数返还到了他自己身上。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丁二被击飞出去,摔在雪地上,再没了动静。
丁二自然不是金刚不坏,可却也没有李绝情那样好的内功护体,他吃了自己的一掌,但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属于自己,自己好像只剩了一个脑袋,还能感觉到这身下冰雪的寒冷。
李绝情站起身,慢慢向他走来,冷冷地道:“你这人太也自负,你成在了自己的铁砂掌上,败却也败在了这上面。诚然,你的铁砂掌造诣的确不浅,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能破解克制的招数。可就是因为我一时的慌乱,你便觉得我敌不过你,之后的出手全部是十足十的大力,哎,既然如此,便只用动个小手脚便是了,何必要着形于招数呢?”
他一番言语说的确实不错,丁二在地上躺着,浑身全部瘫痪,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一套铁砂掌,居然会败在李绝情这“还治其人之身”的手下。他想说几句话,却发现自己真力即将耗尽。再难以支持他做除了呼吸以外的任何事。
李绝情居高临下,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去,以手相抵在他丹田上,丁二原本做好了死的打算,这会儿感觉阵阵热力回流。吃惊地睁开眼,却发现是李绝情在为自己输真气续命。
李绝情看他不解的眼神,恨恨地道:“你别误会了,我不打算救你。我只是要你告诉我,你为何背叛我家?为何背弃你的结义兄弟,这些话没说完,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丁二竭尽全力,挤出惨然一笑。用那种沙哑得几近砂纸磨铁的声音道:
“少...少庄主,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这话说完,李绝情但感觉周围空气猛地一凝,立刻扭头,却发现丁二左手不知何时恢复了知觉,且出其不意地向自己一掌打来。李绝情惊怒之余忙收手回撤,将这一掌躲过,再去察看他伤势之时,却发现他已气绝。
李绝情虽然气愤,但更多的是不解,他站起身来,没有再多做停留,将丁二的尸首晾在一边,转头又看了那古墓一眼,心想:“总是得想办法进去的,这机关若坏,就只能以蛮力突围了。”
这样想着,他走到那石碑前,又是长久的运力,接着击出数拳,纷纷打在石碑上,直打得自己一双拳头火热,直打得石碑破裂开来,角料纷飞。
过了会儿,这整块石碑都给李绝情打烂了,却仍然不见得这地下的地宫有任何启动机括之迹象。李绝情火爆脾气上来,就再也刹不住了,他绕过石碑,走到那本应是入口的地方,由于前不久刚来过,李绝情对这地方记得熟悉。
他低头一拳,打在了那地上,却发现这地下尽是冻土,自己纵使力量再大,也绝无可能打出一条能供自己容身且进入的道路进去。李绝情思索之余,瞧见了旁边刚被自己打碎的石碑,发力运凝,唰唰唰几声响过,不过多时,李绝情已经是凭空制住了许多石块。
待到石碑大小相近的石块给自己拿的差不多了,李绝情抬手起来,又向下一扬,那些石块就像一把把透骨钢刀般插了进去,直没末端。李绝情一直重复着手上过程,直到手边可运用的石块都已挥发出去,他又不厌其烦地再将它们从地下招出来。如此一进一出,就已经将那冻土挖掉了许多。
李绝情手脚麻利,如此便又过了一番,李绝情终于是瞧见了那熟悉的阶梯,他没有任何犹豫,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来到地宫内部,李绝情首先就看到了还没有被自己推倒的那一面墙,接着就看见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查看的四个密室,李绝情走上去,来到距他最近的那一个密室口。
李绝情来到那密室口,看那铁门,但觉得这铁门锈迹斑斑,似乎已经有些日子了。而且阴森恐怖,配上昏黄呈波浪状的铁锈,就好像一个魔鬼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向着你。
李绝情并不如何畏惧,站开一步,伸一手出去,对准了那门。“无用神功”的真力随即便开始在门上游走,如此过了不久,李绝情倏地发力,那门有“吱咯咔啦”的声音,便是铁锈被摩擦而发出的了,接着便见那扇铁门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一般,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激起一地尘土飞扬,李绝情以手相蔽,过了半天,睁开眼来,却见密室里有一个女子,奄奄一息,满脸血痕。正是曲玲珑!
李绝情心情登时转喜,随后却又不住地埋怨自己:“李绝情啊李绝情,上次为什么不把这门打开了!”这样想着,他急忙上前去,双手抱住了曲玲珑,心里想的是:
“无论如何,先带领曲姑娘从这地界出去才是。”
李绝情抱她在怀里,却感觉她整个人轻飘飘的若似无物,她的骨头更是硌着李绝情的胸膛。李绝情好生难过,他抱曲玲珑出了地宫去。四处望望,正在那自哀这白雪茫茫何以为慰之时,怀中的人儿忽然“唔”了一声。
李绝情忙低下头去,看曲玲珑如此,喜道:“太好了曲姑娘,你还活着!”接着放她坐在地上,自己则转而绕到她背后去,双手齐出,拍在了她穴位上,真力源源不断地流入她体内。
过了会儿,曲玲珑突然道:“绝情,我已是好得多了。”
曲玲珑在说这句话时,真气明显沉稳,不至于飘渺若无,李绝情登时兴奋不已,转上前来,看着曲玲珑道:“还好曲姑娘,还好,你总算活着。”
接着,又一低头,看见了她那张侨脸已经有了几道十分丑陋且触目惊心的伤疤,痛心不已,道:“曲姑娘,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啊!”
曲玲珑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伸出手摸了摸脸颊,笑道:“没事,习武之人,小伤小痛...碍...碍不得事的。”说到后来,语气中却是难掩哽咽之意。
李绝情看她嘴唇发白又干燥,忙道:“你一定饿坏了,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他这样说,刚要走,却被曲玲珑伸出的手给挽住了。
曲玲珑看着他,凄笑道:“你...你别费那力气啦,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李绝情据理力争道:“别说傻话!你现在不还有力气和我说话吗,如何就活不久了。”
曲玲珑垂头落泪道:“李将军...你...你不要这样,你且听女儿家一席话语,就在这儿陪我说一会儿话,好么?我担心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绝情心里一酸,看着她那张脸,心中醒悟过来,明白了这么久以来她对自己的深情厚谊,整个人如坠雷击,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傻子,你还不明白吗?人家姑娘是喜欢你,才肯为你做这许多的事,你呢?你又何时真真正正地放她在心上了?!”
想到这儿,李绝情没来由地感到喉头一热,原本想说的话如鲠在喉般说不出去,他只能坐在曲玲珑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缓声道:“你说吧玲珑,我都听着。”
曲玲珑听见他叫自己“玲珑”,心里那最柔软的位置就好像被击中了一般,眼泪在眶里打转,只是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
“曲玲珑,你好,你很好。他最起码在你生命这弥留的最后一刻,觉察到了你的心意...”
李绝情看她这样,却又如何肯见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故技重施道:“玲珑,你先别急,我再为你输送些真气,你...”
他说到这儿,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曲玲珑取开了那只挡在她自己身前的手,李绝情发现,她的小腹,早就是鲜血淋漓。
李绝情忙解开她衣服,咬牙道:“这种时候顾不得礼仪了,见谅!”待到他将最后一根束带解开后,随即便见到曲玲珑雪白的皮肤上,有一个宽若寸许,长约拇指那样长的一个伤口,还在不断流血。
李绝情撕下自己肩头一片衣服,便要给她包裹止血,曲玲珑却用她那柔若无骨的手,用尽全力地抓住了李绝情。摇摇头,道:“已经...伤到脏腑了。”
李绝情浑身如坠冰窟,他不会瞧不出曲玲珑这伤口已经有了三四天了,这等的伤口,就是延误一天也可能会让人送命。李绝情实在想不到,她是如何捱过来的。
曲玲珑气若游丝地道:“绝...绝情...你答应...答应我三件事好不好?”
李绝情忍住落泪的冲动,一个劲儿地道:“你说!别说三件了,就是千件万件,我也为你去做!”
曲玲珑微笑,道:“请...请你把我的尸首...就...就葬在这昆仑山。”
李绝情点点头,却也难掩心中奇怪,照理说落叶归根,乃是所有人都寻求的结局,为何曲玲珑却要求自己把她下葬在昆仑山呢?”
曲玲珑见他应允,一颗泪珠不知何时滚落,道:“绝情...这种时候...我也不必瞒你了...你...你且看我手臂。”
李绝情一手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她衣袖捋了上去,却讶异地发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李绝情心里立时明白大半,怒不可遏地道:“夏逍遥那个畜生...他...他...把你...”
曲玲珑道:“绝情...我已经失了贞洁,我峨眉是佛门清净地,怎...怎么容得下我这等...残花败柳...就请你...把我葬在这昆仑山上...让漫天大雪...把我干干净净地带走吧...”
李绝情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那一个劲的点头,他此时恨不得生啖夏逍遥这狗贼的肉。
曲玲珑又道:“绝对不要...不要向...她们...说我的下落。这便是第二个要求了。”
李绝情点点头,热泪落下。
曲玲珑咳嗽一声,道:“这第三...第三个...”
李绝情眼看她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忙不迭地又给她输送不少真力过去,虽然现在这时来看,再多的力量也是入不敷出,曲玲珑的生命,就像是在这漫天大雪中的一颗小火苗一般,脆弱易灭。可李绝想的只有:“我一定要将玲珑的三个要求听完,绝不能让她抱着遗憾的就这么走了!”
曲玲珑果然有了些说话的力气,她一恢复过来,就道:“还有...第三个要求...地宫下面...那三个密室...你千万不要去看,田姑娘她很好,田姑娘在他们手中...似乎还有别的价值...你答应我,好好待她,也就是了。”
李绝情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心中对自己愤怒地骂道:
“李绝情啊李绝情,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榆木脑袋!蠢货!人家直到最后一刻心里还惦记着你...你又何时真正将人家放在心里过呢?你这个蠢货!”
曲玲珑抬头望望天,突然笑了,道:“好大的雪。”
李绝情一愣,不仅是听她这么流利地说完一句话而感到奇怪,更奇怪的是,这天上明明没有雪,何出此言呢?李绝情这样想,突然心底涌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曲玲珑在经历回光返照,她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大限将至。
明白这个道理后,李绝情也强抑悲伤,抬头望天,附和她道:“是啊,这雪...好大。”
曲玲珑又笑了,道:“天上根本没有雪,你在骗我!”
李绝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下头道:“是啊,天上根本...”话还没说完,李绝情就已经知道,这句话,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
曲玲珑的头,偏到一边去了,她的神情态仪,就像是新生儿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般。
李绝情好像还没接受这事情带给他的打击,他就那样呆坐着,一言不发。
雪,真的飘了下来。
李绝情站了起来,怀中抱着曲玲珑,漫无目的的向前方走去。
他找了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动手挖了起来,居然忘了运功,直到那手被挖得满是血泡,他似乎也没有找便捷的打算。
这墓穴虽然很小,但是和曲玲珑那如今瘦似刀削的遗体相比,还是有不少地方空着的。
李绝情将她放了进去,又将土慢慢划拉下来,看着泥土一点点的变多,而曲玲珑的身子越来越小。他不禁破口骂道:
“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再过几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啦。
再也看不见她的音容笑貌,甚至连她的样子,你以后也只能在脑海中记着。李绝情这样告诉自己。
坟墓的土,像是戏台子上的大幕,隔绝了生死。
终究,是到了谢幕的那一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