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任冷笑一声,“看看印阁主,一时竟不知我和他谁更惨些。”
沐家要平衡,印家要爱,远西教廷要光明,亦炎苏要战争,瑞安澜要混乱。
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目标,他们为此布下了以十年为单位的长线。
唯有严任一生没有远大野心,只求一盏明灯。然而拨去迷雾后,他的明灯只不过是怪物伺机而动的眼眸。
严任低下了头:“你明明不会情感。”
瑞安澜摇了摇头:“我不会,但严任,你也不会爱。你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指引你认可你的人来赋予你生存的意义。”
瑞安澜的声音轻松了一些:“我当初答应你的是自由,是你要的太多。”
“是吗?”严任苦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瑞安澜。”
严任竟觉得这个名字从未有过的空洞。
“我的自由在哪里?”
瑞安澜抬起手,慢慢指向了外面:“在薛家的灰烬里,在高台之上,在三奇信使身上,在外面那群乌合之众肮脏的心里,在印乐知的勇气里。严任,被操控的自由才是混乱的源头。”
严任竟觉得自己被瑞安澜的逻辑绕了进去,无法反驳。
夜明廊外的那些人,大部分都不都是为了混乱才来的吗?
严任的手开始颤抖。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试图止住颤抖。
严任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爱意是否也不过是操纵的产物。
严任幽幽叹了口气:“看来,我根不应该存在。”
话音甫落,红玺刀在半空划过一道血色的圆弧,直取瑞安澜。
艳红的光芒滑破瑞安澜的衣裳,带出一道同样艳红的血丝。
瑞安澜脸上的皮沿着那两条焦黑的线裂了开来,细细的血痕顺着她的脸滑落。
她慢慢地向夜明廊里退去。
如果严任能看见,他也许能发觉,瑞安澜不是在力避让或进攻。
“咔”的一声,细长的红玺刀砸断了瑞安澜一根腿骨。
瑞安澜晃了晃,砰地半跪在地,手中针插入夜明廊的琉璃壁,勉强稳住了自己。
天隐湖水顺着琉璃壁上的裂痕渗入,在夜明廊里积起了薄薄的水洼,把地上的血迹冲成了淡粉色。
红玺刀带来的力量在体内愈发鼓噪,眼压增大到严任的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
瑞安澜笑道:“严任,你知不知道饮鸩止渴四个字怎么写?”
严任终于出了声:“只要你死,混乱就会结束。”
“不会的,还有亦炎苏。“
严任道:“亦炎苏再强,焉能抵抗境所有人。”
瑞安澜哈哈大笑:“严任,我们是符号,我们是恶意的集合,我们为混乱而生,为战争而动。”
她垂下头,睁开眼,冷冷的从下往上看着严任,眼中的深渊似乎要吞噬严任,微笑起来:“严任,即使我们死去,这世界也将继续崩塌。”
瑞安澜语调平稳地叙着如诅咒一般的话。严任厌倦地摇头:“这个世界不会崩塌,只有你,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
严任耳中轰鸣声来大。红玺刀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瑞安澜的虚弱,激动地尖声啸叫。
严任觉得很吵。不只是红玺刀,他觉得夜明廊外的一切都很吵闹。
这恼人的喧闹反而衬托得瑞安澜的声音平和舒缓:“严任,不要让你的痛苦浪费。所有的不甘与惨烈,都是混乱的燃料。”
这是何等的疯狂。
如果亦炎苏喜爱的是人在世间的挣扎损毁,那瑞安澜只想看到世间身的躁动。
怪不得没人能察觉到瑞安澜的恶意。她天生无情,对人根就提不起兴趣,何谈爱憎。
红玺刀的鼓噪到了极致,严任眼前一黑。眼球受不住压力,脱出了眼眶,摇摇晃晃地垂着。
严任感到眼球的晃荡,心下烦躁,伸手握住眼球,忍着剧痛,把眼球后连着的肌肉神经一并扯断,随手丢到一边。
眼前一片纯净的黑暗,严任内心的躁动得到安抚。
他听到瑞安澜似乎接住了他的眼球,用矫揉造作的悲伤语调道:“严任,你不想看我了吗?”
严任突然想起,刚才红雾较淡的时候,他隐约看见了瑞安澜半白的头发。
瑞安澜怎么会有白发?她在他那虚假的死讯后,真的伤过心吗?
即使是这样做作的悲伤,严任也心软了。
他向前试探地伸出手。
瑞安澜轻轻握住他的指尖。
严任内心一颤。他渴望着,在黑暗中能有一扇门向他打开,门后是一片光明。
瑞安澜在他耳边悄声道:“黑暗是不是很美?严任,世间万物皆痛苦丑陋。”
严任麻木地抽出手。
是他错了。
“抱歉。”严任放低了音调,用他今生最为温柔甜美的声音道,“我爱你。”
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出这三个字,似乎抽走了严任心中所有的温暖。
严任低喃道:“我如何忍心亲手杀死你。”
你曾是我的世界,我的光,我的灵魂。
完,他在黑暗中,举起红玺刀,贯穿了瑞安澜的胸口。
他刺的偏了一些,没有立刻刺穿瑞安澜的心脏。虽然他失明了,但他似乎在一片混沌中,看到瑞安澜的血顺着红玺刀流下,她的体温渐渐冰冷,眼中的光慢慢暗淡。
瑞安澜向来充满毫无眷恋的死气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点近乎心满意足的狂喜。
“我也……”瑞安澜没有完,只了两个字,便失去了声息。
严任松开刀柄,顺着身体摸上瑞安澜尚存一丝余温与柔软的嘴唇,隔着手指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骗子。”
他觉得自己手指似乎触到了一片粘腻的血迹,奇怪地顺着血迹碰了碰,摸到一长条翻卷的皮肉。
湿漉漉的手感让严任心中一紧,猛地缩回手,拔出红玺刀。瑞安澜的身体失去了支撑,沉闷地砸在夜明廊的琉璃地面上。
“咚”的一声,被四周的琉璃壁反射回来,声浪包裹住严任,紧紧地挤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