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燕禧堂。
七喜俯身在吉灵床前,犹犹豫豫地小声道:“主子,醒醒,该喝药了。”
吉灵本来就没睡沉,一听见动静立即就睁眼了。
她还没转过头,鼻中已经先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儿。
真的好苦啊!
吉灵微微转过头,就看见屋子里站着一屋的宫女,足足有八名,手中捧着各色物事,齐齐站成了一排,脸面清爽整齐,身高身段一致。
见吉灵醒了,那一排宫女顿时跪下,朗声道:“奴才奉旨伺候吉贵人,请贵人吩咐!”
七喜顺着吉灵目光看了看,挤眉弄眼道:“都是皇上的意思,安排来服侍着主子的,说是一直要伺候到主子伤好。
皇上可疼着主子了,事事想在前面,有的便连奴才都没想到呢!”
吉灵:……妃位才有六个宫女伺候,这儿除了七喜,还有八个宫女,燕禧堂都快装不下了……简直是皇贵妃的豪华阵容。
四爷这是帮她拉仇恨吗……
吉灵刚刚挪动了一下身子,七喜赶紧就按住她,一脸紧张地道:“主子不用动,张嘴就行!奴才一口口喂您。”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将一张围脖刷的迎空一抖,围了上来。
那一排宫女见状,便要上前来帮忙。
吉灵立即出声阻道:“不必,我若有需要,自会喊你们。”
宫女们恭敬无比,又齐刷刷地一字一字道:“奴才谨遵吉贵人吩咐!”
话音落下,安静无声。
吉灵:……怎么这么整齐,你们事先对过词儿吗……
她低头瞅了一眼,见七喜给她系上的,正是景阳宫东侧院里的围脖,是她以前特地吩咐宫女们制作了,拿来吃热锅避免把衣服搞脏用的。
说话间,碧雪也过来帮忙了。
吉灵在这儿瞧见碧雪,分外温馨,不由道:“碧雪也来了呀?”
碧雪眼睛也是红红的。
她瞥了一眼吉灵胳膊上厚厚的裹帘,转过脸去就带着鼻音道:“主子昨儿个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如今……”
吉灵笑了笑,道:“没伤到性命,总是万幸了,好了,别哭了,留着精神好好伺候我养伤吧。”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总是回头去想了。不但于事无补,还会白白坏了心情。
越想越不开心,越不开心越想,何必?
做人总得往前看这是吉灵一贯的宗旨。
碧雪抽了抽鼻子,果然听话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眼泪,又开始利索地干起活来。
吉灵瞧着那围脖,心里忽然动了动,就问七喜:“他们送来的?还是你回去景阳宫了一趟?”
七喜低声道:“奴才只是守着主子,寸步不离,是小芬子送来的。
主子可有什么嘱咐,有什么这里用不惯的,想要从景阳宫拿的,尽管吩咐,小芬子正好还等在外面呢,奴才吩咐让他带人一包裹送来便是。”
吉灵略略扬起下巴,让七喜将那围脖在自己脖子上整理平顺了,才道:“倒也没什么非必要拿不可的。”
她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一事,道:“你告诉小芬子,照顾好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和皇上赏赐的那只芙蓉鸟,
另外,让依云,赶紧的!把我的口红拿几只送过来。”
七喜红着眼睛劝道:“是口脂么?主子还是好好养伤罢,这时候何必记挂打扮。”
吉灵只道:“听话,照我吩咐做。”
这算什么打扮?涂点口红已经是最简单的步骤了,至少能衬托一下肤色,让人看起来也光鲜一些。
七喜见拗不过她,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是,奴才这就去跟小芬子说。”
吉灵嗯了一声,抬头见七喜眼睛里满是血丝,便道:“你熬了许久了,到现在也没个休息,正好碧雪也在了,你和她轮换一下,去休息。”
碧雪听了这话,便过来接过七喜手中的碗勺,柔声道:“七喜姐姐,主子心疼你呢,还是听主子的话,快去盹一盹罢!”
七喜摇头:“奴才不累,求主子让奴才守着您罢!”
吉灵叹了口气,温和地瞧着七喜,低声道:“傻丫头!我就是要你伺候,才让你快去休息。
你若是不听话,一味地苦熬,真的身子撑不住倒下了,谁和碧雪换班来伺候我?”
这种时候,总是要贴身的人伺候才真正妥帖。
七喜眨了眨眼,显然是被说服了。她缓缓站起了身,又对碧雪叮嘱了注意事项,这才出了去。
碧雪用勺子舀了一口汤药,轻轻吹了吹,送到吉灵口边,轻声道:“主子,不烫了,可以用了。”
吉灵微微张开嘴,碧雪将那一小勺药汁轻轻倒进吉灵嘴里,见她嘴边微微溢出一些,连忙拿了围脖擦掉。
两人调整配合了几下,吉灵找到了合适的角度,终于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苦得她眉毛眼睛鼻子全皱到了一起。
碧雪见状,赶紧趁隙拿了蜜饯给她塞在嘴里。
碧雪一边喂药,一边就低声道:“张贵人来咱们东侧院好几趟了,拿了不少药材药膏,皇上虽是让人点了院里的奴才们来伺候主子,到底是进养心殿,旁的东西奴才也不敢带。
没皇上的准予,张贵人更是不好来瞧主子,一直叮嘱着奴才好好照顾着主子。
吉灵点点头道:“生煎还好吗?”
碧雪又舀起一勺药,送到嘴边吹了吹,才道:“主子放心,都好!张贵人一切都好!她让奴才说了,如今永和宫的日子十分好过,主子尽管放心。”
吉灵看她又要喂药,赶紧摇头道:“苦得我都要吐了,我都喝了一大半了,差不多了。”
碧雪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劝道:“主子,这……这喝药哪有喝一半的道理……您这伤情可不能马虎,还是赶紧趁热全喝了吧?啊?”
吉灵含着蜜饯,含糊着敷衍道:“让我歇一歇,歇一歇再喝。”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间一叠声的声音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而内传了进来吉灵听得久了,其实已经能辨认出胤的脚步声,便是刚才奴才们不请安,她也能听出来是谁来了。
宫女们打起帘子,果然胤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待得快到了吉灵床头,他才放缓、放轻了脚步。
碧雪早已经抱了绣墩来置放在床前,胤利落地一撩衣裳下摆,坐下来,一开口便道:“早朝之后,耽搁了一会儿,朕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