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觑着皇后娘娘脸色,心头忽然动了动,凑上前去低声道:“皇后娘娘,乾西五所的旁边岂不就是……,
要不要……?”
她说着,手中做了个干脆的手势,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儿。
乌拉那拉氏似笑非笑地扫了华容一眼,道:“你这会儿倒是机灵起来,想着应对了,前几日都做什么去了?”
她低头喝了一口冷茶。
冷茶伤胃,乌拉那拉氏抿了一口咽下去,却觉得五脏六腑里都清静了几分。
她扬眉沉沉望着前方,静静道:“你前几日怎的不想想宫中冷僻之处不少,本宫为什么偏偏要安排年氏入乾西五所?”
她瞧向华容。
华容忽然便明白过来。
乌拉那拉氏见她神色,唇边绽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慢条斯理道:“不错。前日,她入乾西五所。昨日,本宫已经着人去‘擦桌子’了。”
华容双眼微微张大,握着茶盏碟盘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过了少顷,她才低声问道:“皇后娘娘,那……吉贵人……”
乌拉那拉氏倏然抬起头,似是一脸奇色,只淡淡道:“吉贵人什么?”
华容蓦地住了口。
乌拉那拉氏掀了一下眼皮,瞧着华容脸上的神色,反倒笑了。
她向旁侧了侧身子,将肘部撑着一旁桌案的角上,才轻描淡写道:“本宫当初能有心栽培她,就能有容得下她今日这般光景的气度!
吉氏是个心不大,能安分的,知道守成便是惜福,如此最好。”
她怅然叹了一口气,瞧向窗外,慢慢道:“这么多年了,本宫也算是看得明了后宫之中,总要有人得宠。有她占着这位置,比旁地里来个祸害强!”
她放下茶盏,微微闭上眼。
华容见状,立即乖觉地上前去给皇后揉捏起肩膀来。
……
乾西五所。
北边第一间屋。
夏夜里蚊虫多,团团盘旋在人脑袋旁,嗡嗡扰着人睡不踏实。
年氏以臂枕头,沉默了半宿。
后半夜,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却在梦里回到了前日,初来乾西五所的情景。
……
“就是这里了。”
值守的太监推开门,面上勉强还算客气,只是称呼都懒得称呼她一句,直接这么大喇喇丢下一句,示意她进去。
门在身后“吱呀”地一声被带上。
年氏慢慢转着眼珠子,木然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是紫禁城中极冷僻的一处了。
但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阶下有流水潺潺,池中绿荷虽是无人打理,但兀自生长,倒也有股蓬勃的野趣,虽是萧条冷僻了些,仍不失为一处清幽雅境。
她抬起手,强打了一点精神,抓紧了肩膀上的包袱珠玉走了,包袱的带子很细,磨得她柔嫩的脖颈生疼生疼。
她这一身好皮子,都是翊坤宫的宫女们平时用花瓣香料伺候着沐浴,又细细地用绿檀木小板一点点涂着润肤香脂护理的。
如今,她得自己打点着一切了。
前日,在皇后来人押她去乾西五所的时候,珠玉哭得不像样。
末了。她最后给主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咬牙,走了!
“珠玉!你七岁入年府,陪着本宫这么多年了,如今却连你也要走了?”
年氏颤声问道。
这一声,声音之厉,将她自己都从梦里震醒了过来。
年氏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翊坤宫,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陌生而灰败,简陋而颓败。
惟有帘外夜雨潺潺。
如果运气好的话,皇后不再磋磨她,宫里那些曾经结下梁子的仇家们不来踩她最后一脚……她想,也许她是可以在这个尚算体面的环境里,安安静静地过完剩下的辰光。
只是,她的运气向来不大好。
门外有脚步声,是有人一步一步走近了来,听这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谁?”
年氏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立即坐了起来,向外面问道。
门栓就是个摆设,外面的人试了几试,便松动开了门,踱步了进来。
来人逆着窗外的月光,并看不清面貌,只能见到腰身盈盈不堪一握,风姿绰约,是个年轻的女子。
身后跟着的,大约是丫鬟婢女。
“是谁?”年氏恢复了几分镇静,从床上坐起来,穿了鞋下地,站起身冷声道:“半夜三更,擅闯本宫这屋,无头无绪的,要做什么?”
那一主一仆并不搭理她。
婢女将手中的宫灯向旁边桌案上放了放,又挑了挑火芯子,顿时屋内明亮了许多。
年氏顺着这光亮,才算瞧清楚了来人的面目。
是从前景阳宫的侧位,海贵人。如今的海答应。
海氏扶着婢女的手,慢悠悠地在旁边坐下,道:“我还以为年妃娘娘如今家破人亡,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被降为了官女子,吃了这番飞扬跋扈的苦头,总该收敛了收敛性子罢?”
梁上有灰落下,她伸手掸了掸,才似笑非笑地望向年氏道:“未曾想,一开口,您还是这个脾味。”
年氏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只是冷冷道:“你从哪里过来本宫这里?”
海氏一挑眉,嘲讽地道:“您还自称‘本宫’哪?娘娘,这幽僻之处您可还住得惯?”
年氏并不答话。
见年氏沉默,海氏顿了顿,神色转为悲哀而,只是缓缓道:“我降为答应之后,住处便在这乾西五所附近不远处,凄清苦冷,如今有娘娘你来陪我作伴,倒也是不错。毕竟……”
她倏然站起身,走上前,眼珠子也不错地盯着年氏,一字一字恨声道:“我从春风得意、颇得帝宠的海贵人,变成如今这无人搭理的海答应,形同住在冷宫一般,我好不容易挣来的前程,毁于一夜之间。而这一切,都拜娘娘您所赐!”
夜色迷茫,她的神情凄厉可怖,年氏到了这时候,心头终于生出畏惧来。
她微微向后瑟缩了身子,口舌不由得也结巴了,只是强撑着道:“你……去年那件事情……那是懋嫔和宁妃联手唱了台戏,不是本宫……你别错认了冤家!”
海氏眼中恨意更浓,她伸出双手,倏地便紧紧捏住了年氏肩头,手中用劲,几乎要捏碎而年氏的肩骨。
海氏嘶声道:“错认?你当我是傻子,这般糊弄?这紫禁城中,谁看不出来,她们两个,不过是你养的两条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