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众人坐了好一会儿,方才等到了皇后出来。
大家一一起身按制行礼之后,乌拉那拉氏叫起。
她环视了一圈众人,检阅似的目光从妃嫔们脸上一一掠过,这才不急不忙道:“今儿特地让大家伙都来得齐,只是为着说一件事下个月二十七日、随侍皇上去圆明园的名单,本宫已经拟好了,皇上也初初看过了。至于各人居处内务府呈上的样式房图档,本宫也瞧过了,这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
眼下,本宫先将这名单传给各位姐妹看一看,若是有谁去不了的,现在便要提出来内务府一堆的物事要齐全筹备着呢!若过了今日,再来寻本宫,那便无用了。”
她顿了顿,又扫视了一眼众人,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朗声道:“去不了的,也不必着急。皇上在圆明园上是花了心血的,偌大一座圆明园,也不是去了今年,明年便再不去的了。往后都有机会!
若是有人瞧着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姓,也别跟乌眼鸡似的围着本宫本宫话先说在前,谁去、谁不去,皇上心中自有考量!本宫在初拟这份名单的时候,可是将大家伙儿都放了上去!落选的自然有缘由,若是照本宫说,你们老老实实待在紫禁城里也好!自个儿静静心,想想这其中的缘故,对你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说完这番话,转头瞧了一眼华容,吩咐道:“传下去吧。”
华容带着五六个宫女,这时候便转身去内里长案上,捧起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银制托盘。
托盘上铺着一层明黄色的锦缎,内里,则是淡黄色的纸张,薄薄一张,上面是极秀气的簪花小楷。墨汁酣透纸背。
殿中气氛顿时安静了。
众人面上的神情都紧张起来,紧张中又带着无限的期待与盼望。
宫女们走到各位妃嫔面前,屈膝行礼,躬身低头将托盘高高举起。
妃嫔们身旁的贴身宫女上前几步,屈膝还了一礼,这才从托盘中取过了那纸名单,呈上给自家主子。因着纸张不多,是每两人合看一张。
七喜从托盘中接过,双手捧给吉灵。吉灵低头,就看见纸上的名姓是按照位份排列的,
人数不算少,可也不多。
皇后自然是不会写在这张纸上那是折身份。
可是宫里又没有皇贵妃。
于是这份名单打头就从妃位开始,往下排:
裕妃、懋嫔、谦嫔、吉贵人、李贵人、张贵人……
谦嫔?李贵人?吉灵抬起头,就发现人群中果然有几张生面孔,倒是从前没注意过的。难怪方才皇后乌拉那拉氏说“人来得齐”呢!
再看看这张名单,妃位、嫔位的人多,倒是从贵人一级开始,人数就慢慢变多了。
到了常在一级,名字就更加密密麻麻,光是常在,就有八个,答应……吉灵数了数,发现答应也有三个呢!
整个儿来说,呈现一个金字塔三角形,高位的人少,低位的人多。
然后吉灵就发现了另一件事:她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居然没有齐妃!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是漏看了,然而放满了眼光,一个个看下来找了几遍,都没有齐妃。
这也太……
毕竟连常在、答应合起来,都齐了十一个呢!
瞧着几个贵人欢天喜地的表情,吉灵转过脸,再去看齐妃。
其实不光她看着齐妃,许多人也抬起了头,目光若有若无地从齐妃娘娘脸上扫过,都是看笑话的神色。
齐妃脸上阴沉沉的,是一种窘迫、恼怒、不甘、委屈混合的表情。
她只是目光锐利地盯着乌拉那拉氏。
懋嫔看她痕迹太过,便不动声色地拽了拽齐妃袖子一角。
齐妃终究是没按捺住,起身走上前,屈了屈膝,开口向乌拉那拉氏婉声问道:“臣妾敢问皇后娘娘一句:这张名单……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您的意思?”
这个问法就很直接了。
众人都看向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眼神闪烁了一下,瞧着齐妃道:“齐妃方才怕是没注意听本宫说话吧,本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皇上也初初看过了。若是有人瞧着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姓,也别围着本宫不放。”
她话音落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带了一丝微微的愠怒毕竟齐妃李氏这样当众站起来问她,已经很有点诘问的意思了。
齐妃脸上只是深深的不悦,虽然还勉强保持着笑容,但那笑容已经像是从石头缝里硬挤出来的了。
她瞧着皇后,委屈地慢慢道:“皇后娘娘,臣妾愚钝,可否请您明示臣妾近日来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厌烦,竟连这张名单上都没了臣妾。”
乌拉那拉氏微微摇了摇头,道:“齐妃!你向来是个直爽大方的性子,怎么今儿反而认了死理了?你也不想想:你不在这张名单上,和那些孩子们不在名单上的缘故,能一样吗?这是皇上的意思,本宫便是有心想姐妹们都周全,也不能不听皇上的!你就不要再枉费口舌了。”
她说的“孩子”便是指低位的贵人、常在之流了。
皇后这话意思就是说,有些低位的贵人、常在之流没去成,是因为皇帝不喜,而齐妃没去成,则是另有原因。
乌拉那拉氏话音落下,端起茶盏,目光如电一般扫了殿内众人一眼,见被选中的人满面喜色,虽是在座位上,已经按捺不住,快要雀跃起来,又七嘴八舌称赞着皇后安排甚是妥帖。
而没选中的人则深深垂着脑袋,一脸懊丧,有几个已经红了眼眶,背转了脸去。
乌拉那拉氏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很享受眼下的这种感觉。
她低下头,优雅地抿了几口茶水。
齐妃眼神复杂地瞧着乌拉那拉氏,虽是想问清楚缘由,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将一番委屈羞窘硬生生忍了下去。
她一脸苦涩地又坐回座位上,因着要出行,殿中众人难掩兴奋,一时间低低地也嗡嗡杂杂起来。
齐妃木然地坐着,听着后面几个年轻贵人已经开始低声商量带些什么衣裳首饰了。
是呀,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争宠吧!这帮小狐媚子!
齐妃紧紧咬住嘴唇她虽不能和年轻貌美的新人们比,可这么多年来,在潜邸时,便是儿女福最深厚的侧福晋,皇上登基后,她的地位又仅次于皇后和年妃,可算是后宫第三位妃主。
她怎么也没想到,连阿哥弘昼的母亲裕妃都能去,自己却去不了。
弘昼若是论序齿,还排在自己儿子后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