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想进，这也无可厚非。
但这么多人同时间一起冒出头来，还有圆明园里就分配来的那两个宫女，也如惊弓之鸟一般，天天心翼翼地瞧着宸嫔娘娘脸色。
连吉灵有时候看着，都替她们觉得不容易。
七月里一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依云被调进了暖阁里，做了一等宫女。
也没什么明确的差事，就是跟在掌事宫女七喜和大宫女碧雪后面，打着下手，收拾着琐事。
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羡慕不已了。
怡泉和那两个新宫女，还是在老位置待着，做二等宫女。
两个新宫女都挺高兴的，只有怡泉一知道消息，就立即去找芬子了。
芬子做了首领太监之后，值房便是独享一间了，这会儿怡泉过来，便见两个杂役太监在房里，一个弯腰给他沏着茶，另一个正在给他捏着肩膀，芬子抱着手臂在胸前，正在闭目养神。
见怡泉过来了，那两个杂役太监立即识趣地起身出去了。
芬子略有点尴尬，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空地，听怡泉从头到尾把事情了一通，他就火了。
教怡泉去在主子面前献献好，无非是想能在承乾宫里留下来，有个一席之地，保住一份差事。
这不就是怡泉原先来找他指点的初衷吗？
怎么着——她现在还要一步登天，想进里屋去做一等宫女，跟在七喜和碧雪两个大宫女身后，贴身侍候主子和三公主？
也不想想：人家跟着主子熬了多久，她才来多久？
这么大的胃口，难怪主子瞧不她。
人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再退一万步，她不会有样样吗？
看看如今承乾宫里能够位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譬如达子，是不善言辞，甚至有些木讷，可他从景阳宫侧院，到圆明园，再到现在的承乾宫，稳稳地霸着膳房负责人的位置，还因此得了个八品侍监，有谁把他的屁股挤下去了?
再想想，当初万岁爷驻跸圆明园，主子从景阳宫侧院出发的时候，达子带了多少膳房里的用具——就怕主子口味刚刚过去，不习惯。
一饭一蔬，尚能仔细如此，力以赴。
光凭这一点，这就不是个真笨的。
倒是怡泉……呵呵，你想抖机灵，也得看看有没有足够的机灵来抖。
他劈头盖脸把怡泉训了一通，心里懊丧得很：原是该提醒怡泉一句的，让她不要卖弄聪明，哪里知道这丫头心思这么大？
真正的聪明人，即使卖弄聪明，也是没关系的。
怕的就是怡泉这种“聪明”——高不成，低不就，不但误事，最后还会把自个儿给坑了。
怡泉被他劈头盖脸了一顿，开始还不服气，不断地辩解几句，后来终于老实了。
再被芬子凶了几句，她眼圈一红，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芬子一看她哭，顿时就闭嘴了——他最怕人哭，尤其是见到女人哭。
芬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了帕子，递给怡泉，粗声粗气道：“唉，别哭了！”
怡泉扯过帕子，就狠狠掷在地，没接。
按照两人如今的差距，她一个二等宫女，是万万不敢对首领太监这样的，只是因着之前两人的微妙，这动作里便带了些暧昧的意思。
芬子弯腰，亲手捡起帕子，倒是笑了笑——看着这帕子，芬子就想到：当初自己帕子脏了，还是怡泉拿去帮自己洗的呢。
他那时候还没看出来怡泉的意思，只当人家初来乍到，要抱大腿。
后来才渐渐醒过神。
醒过神了又怎么样？他也只能装糊涂。
也就是那个时候，达子做了八品侍监还没多久，更加衬得他落寞，亏得有个怡泉时不时地来献好，多少聊算一些安慰。
“别哭了，我口气重了。”他想到这些，就低声哄着怡泉，声音也放柔了。
怡泉哭势是止住了一些，可眼泪还是扑簌扑簌地往下落，一会儿含着眼泪往地看，一会儿又往天瞧，就是不睬他。
芬子很尴尬——他初任首领太监，难免众人注意，这么个二等宫女站在他值房门口，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别人看在眼中，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儿呢！
“叫你别哭了！”，他加重了口气。
怡泉被他一吓，果然憋住了眼泪，芬子看她脸不像样，刚才那块帕子又被她扔在了地，他只好重新伸手到袖里去摸索——还真被他找出来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擦擦干净，赶紧回去。”，他把帕子递给怡泉，毫不留恋地道。
膳房里，碧雪刚刚走了出来，想到主子早吩咐的事儿，还有几件要跟芬子补充的。
她往芬子这儿来，怡泉正好被一丛花枝挡着，待到碧雪走到前面了，才看见怡泉站在芬子面前。
怡泉听见动静，身子一颤，却没回头，往芬子身后躲了躲，低着头。
碧雪就看见芬子手抓着一块手帕，一脸的狼狈。
怡泉则低着头，看得见鼻尖红红的，是刚刚哭过一场的样子。
她这会儿终于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向碧雪看了一眼，又向芬子身后缩了一点。
碧雪微微一皱眉。
“芬子，主子找你。”她收回注视着怡泉的眼光，只当没看见，淡淡地对芬子道。
芬子立即应了，就要抬腿走，却被怡泉扯住了袖子轻轻嗔道：“你把帕子还给我！”
芬子一怔，心道这来就是我的帕子，怎么又成了还给你了？只是情形尴尬，他来不及多想，便将帕子摔到了怡泉手，走了。
碧雪却听怡泉对芬子话，连“芬公公”三个字都没加，直接就是“你”，“我”。
她跟在芬子身后，走了几步，不由得又回头深深看了怡泉一眼。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眼见着进入了盛夏，承乾宫里，一切井井有条——芬子新官任三把火，每把火都烧的很是地。
跟吉灵汇报请示过之后，他先是把侍候三公主的人手分成了三拨，轮流值班，按守卫又分成了内外两层。
能接近三公主的人，什么点，伺候公主做什么事，都有专人记录在册，公主无论是喝奶还是睡觉，三班中的负责人都必须在侧。
此外，进进出出的宫人，都和养心殿里的规矩一样，要两两成双，严禁单独走动。
这规矩刚开始下来的时候，很多人还不习惯——毕竟宸嫔娘娘心软，手也软，承乾宫里的日子一直快活了好一阵子。
这道理就和由俭入奢饮，由奢入俭难，一样。
从规矩严格，到放松闲散，是很容易的，但是重新带紧箍咒就难了。
芬子可不管那么多——作为一宫的首领太监，立规矩，树威信便是他当务之急。
胤禛过来的时候瞧了几次，虽然嘴没什么，但是吉灵看的出来——四爷对她选人的眼光还是满意的。
待到七八月交界的时候，养心殿里就下来旨意了——皇今年的圆明园驻跸又要开始了，让在随侍名单的各宫妃嫔都赶紧地，收拾准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