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灵抬手去摸索脖子处的披风,胤禛见她动作不甚利索,便抬手亲自帮她解了,又握住她手,才柔声道:“来。”
他牵着她手走到帘幕背后,忽然便含笑道:“灵灵,把眼睛闭上。”
吉灵甚少见他这般,心里嘀咕了一下,还是听话地乖乖闭上了眼睛。
胤禛一本正经道:“可不能半途睁眼。”
吉灵索性抬起手捂住眼睛,笑嘻嘻道:“谁睁眼,谁就是小狗!”
她就听着面前胤禛似是在吩咐小太监搬着什么东西过来,那东西甚是沉重,摆放时在地毯上轻轻顿了一下,几个小太监也是微微喘息,又听见有丝绸滑落之声——大抵是罩在东西上的布被扯了下来。
吉灵正在心里嘀咕着什么东西?便觉得手背上一热,是胤禛握住了她的手拿了下来,这才道:“灵灵,睁眼罢。”
吉灵睁开眼,顿时便吃惊地移不开眼珠子了。
面前是一扇颇大的独扇式座琉璃屏风,琉璃泛着淡淡的粉色,日光透着琉璃片投射过来,直衬托得温润晶透,下面是五色的贝母雕镂,连接之处皆用织锦缎覆盖,华美极了。
最让她吃惊的还不是琉璃之美,而是屏风之中,镶嵌着一幅画,正是从前郎世宁给她给三公主画的母女画像。
画像之中,三公主依偎在她的膝上,一张小脸上微微的透着些不高兴——吉灵记得很清楚,那一次三公主画像的时候,被大胡子郎世宁给吓到了,差点哭了起来,最后还是她哄半天,才哄好的。
结果三公主这副神态也被惟妙惟肖地收进了画中,更添几分娇憨可爱,极有生活情趣,比那些千篇一律的画像有意思多了。
郎世宁果然不愧为清宫宫廷画师中的大红人。
但是她记得,这幅画已经画了有好一阵子了,没想到四爷他还一直收着。
吉灵心里一暖,就道:“我自己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张画像,没想到皇上还收着。”
胤禛笑吟吟地看着她,神色温柔地道:“朕那时着郎世宁画像,原意便是想画了送给你的,只不过一时未找到满意的装裱,等闲手艺又总觉得俗气。若不是见到这屏风,也想不到这法子。”
他伸手摸了摸那琉璃屏风表面,道:“朕着人给你送回去,摆在暖阁里,既是个摆设,也能做隔间。这张是你和息儿的,待得弘昕长大些,朕一样让郎世宁给你们母子再画一张。”
他说完,自觉满意,又挥挥手,让宫人们将这一扇巨大的琉璃屏风重新覆上了明黄锦缎,抬了下去。
胤禛今日前朝之事,一切顺畅,心情颇好,握着吉灵手,又闲闲说了些话,便已经到了用膳的时辰。
吉灵被他留下来一起用膳。
毕竟相处了几个年头了,连一对儿女都有了,吉灵如今也比从前松快了不少,被胤禛牵着手,跟着就走了出去,膳单送上来了,胤禛自己倒没看,示意苏培盛将膳单先递给吉灵。
苏培盛立即满面堆笑地把膳单送在了吉灵面前的桌案上,恭恭敬敬地倒退了几步,抱着拂尘等着。
吉灵拿起明黄色绸面的膳单,翻开看了几眼,便见那上面菜式多是清淡爽口的,只是……也有点太清淡了。
这样佛系……让人吃不下去啊。
点心倒是很不错,都是她喜欢的。
她微微抬眼,瞟了一眼四爷,就见四爷也正看着她,见她抬眼,他抬手拍了拍吉灵的手背,声音又低沉又有磁性地道:“灵灵,但随心意,增减无妨。”
吉灵咽了一口口水,开始报菜名。
苏培盛赶紧就推着旁边御膳房专门负责记录的笔帖太监上前来了。
那太监笔墨熟练,一边听着宸妃娘娘报,一边笔下就飞快地记录着。
吉灵本来以为他肯定跟不上自己的速度,还特意报了三四道就要停下来,等一等他。谁知道那小太监下笔如有神,在宣纸上刷刷刷地写着。
吉灵瞄了一眼,才看清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有记菜名,而是画了特殊的符号。
她心道:厉害厉害,难不成御膳房所有的菜式,他们都有一套记录菜名的独家标记?
过了好一会儿,吉灵终于报完了,合上菜谱便还给了苏培盛,苏培盛见皇帝一直含笑瞧着宸妃娘娘,显然是还有许多话要说,他刚要把点心册送上来,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利索地赶着人便下去了。
那御膳房的笔帖太监待得出了殿,就悄声问他:“苏公公,这糕点皇上还没过目呢,就照着今日的配例上?”
苏培盛点了点头。
那御膳房人太监面上微微露出为难之色,不放心地道:“皇上昨日用的差不多也是这十几样,今日又没个新花样,只怕送上来,皇上瞧着都要瞧腻了。”
苏培盛抱着拂尘站定了,半笑不笑地瞧了他一眼,才低声道:“糊涂!今日有宸妃娘娘在侧,皇上哪还会有腻味的菜?”
不多时,司膳太监抬着膳桌进来了,吉灵一眼看过去,就见膳桌上,多是自己喜欢的重口味菜式,一眼看过去,有灯影牛肉、樟茶鸭子、东坡墨鱼、清蒸江团,牡丹鱼片,八宝干煸牛肉丝等,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天子用膳,膳桌极长极阔大,虽然殿中就他们两个人用膳,按照规矩也得分开坐。
所以胤禛索性就没让太监们按照平日里的规矩摆桌了——只挑了一张中等大小的四方膳桌送上来,准备的膳食放在另一边长桌上,流水一般地轮流送过来。
他抬手,亲手给吉灵夹了一筷牡丹鱼片,那鱼片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刀功极好,也正因如此薄透,又麻又辣又酸的香味便渗透进了每一丝鱼肉中去。
至于之所以叫做牡丹鱼片,则是因为鱼片在盘子里摆成了牡丹花的形状,雍容富贵。
吉灵吃得很香,一碗饭吃完了,又让奴才给她添了半碗。
胤禛笑眯眯地瞧着她,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捏在手心之中来回摩挲了一会儿,才感叹道:“朕记得,从前在景阳宫西侧院时,你便爱吃这些酸辣的菜式,一晃这么些年头过去了,你的口味倒是一点没变。”
吉灵吞了一口米饭,抬头看了一眼胤禛,心道:啊?西侧院?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常在呢!
没想到胤禛连那时候的事情都能记得。
吉灵一边咀嚼着,一边就抬头深深瞧了胤禛一眼。